“我只是与太子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喝了一壶热茶便走了,并未说话。”
“并未说话?一句话都未说?”
金毅有些不信,太子特意遣散圣塔守卫,将人请到自己宫中,就只是为了坐着品茶?
杜若水扫了他一眼,“信不信都在你,实在不行那我也没有办法。”
金毅沉默了下来,他紧颦着眉头,愁容满面,比他未听到此话时还要愁苦上几分。
“这群小崽子,一个两个都不让我安生。”
金毅喃喃自语着,完全忽略了身侧的人,杜若水撑着下巴发呆,觉没睡饱,人也没什么精神,懒散的歪斜着身子。
“咳咳——”
禁锢端着点心进来时,便看见这副两人都在出神的景象,她压着嗓子提醒金毅,将他的神志唤回。
金毅略带歉意的朝杜若水一笑,“抱歉,是我失状。”
杜若水神色淡淡的摇摇头,忽然问了句,“不知太子与公主的关系如何?”
杜若水的话道的莫名,金毅闻言神情微变,随即挂上一副笑颜,“一母同胞的兄妹,关系自是很好,太子很宠他这位妹妹。”
“是吗?”
杜若水的尾音拖长,笑而不语的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入口是甜腻的香气,糕点不错,但杜若水不太喜欢,不过小水或许会喜欢,昨日那盘糕点他一个人就吃了个精光。
小孩儿大多喜甜,等回去时再讨要一盘糕点吧。
金毅僵硬的笑了两声,“当然,当然……”
他摸了把额头的虚汗,从外面跑了一遭回来,才养起来的气色又耗了大半,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锦姑连忙递上软帕。
金毅拿着帕子,心不在焉的擦着汗,他斟酌了半晌,才犹疑的出声问道:“大国师的爱马素来不认主,本以为是因大国师逝世后不愿再认新主,不曾想,丛云又认了贵客您为主。”
杜若水心里悄声否认,丛云的主人从来便只有她一人,又何须再认主。
只是这话杜若水不会告诉他,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道不清也说不明。
金毅额头的冷汗又冒了许多出来,杜若水不接话,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将话题带过去。
“卫青在在一时间就前来通报,说是寻到了大国师的遗物骨笛,大国师还在世时,就鲜少与人往来,您能得到这只骨笛,那定是与大国师有着不浅的交情。”
杜若水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她偏头看向金毅,问了句,“所以你是想要这只骨笛?”
金毅听到如此直白的话,瞬间汗颜,他干笑着打量起杜若水的神色,发现她并无外显的情绪,于是金毅装着胆子承认,“据说这只骨笛可号召百兽,如今天灾横行,百姓死伤无数,再这般下去,整个金枝国都会化作虚无。”
大国师是在大旱降临前一年离世的,原本以为骨笛是成为陪葬品与大国师一起下葬,可天灾三载,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因此在大旱的第二年,便开墓挖棺,可他们将陵墓翻了个遍,也未发现骨笛。
他们本来都已经放弃寻它了,可骨笛忽然又出现在眼前,这或许是上苍的旨意,不忍金枝国就此灭亡。
“若您能将骨笛割爱,锦罗绸缎,黄金千两,就算是南海鲛珠,只要是您想要的,金枝国定倾尽全力寻来。”
金毅越说越激动,半个身子往前倾,脖颈涨红,就差扑上去了要挟人了。
锦姑连忙拉回金毅,“王爷还是勿要在贵客面前失了仪态。”
金毅被一语点醒,回过神志后大口喘息着,凡是与金枝国有关的,金毅的情绪都格外容易被牵动。
整整三年,他终于寻到了骨笛。
可杜若水却有些不解,“既是南海的鲛珠都能寻来,为何还要一只骨笛?你也说了,传闻此笛可号召百兽,可若传闻是假的呢?”
金毅沉默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发出吱吱的骨节声,“是真是假,总会有分晓,但金枝国却等不了了。”
“那我能问一问,拿到这只骨笛后,你们会用它做什么?仅凭一只骨笛,就能扭转金枝国的国运么?”
杜若水从袖口中拿出骨笛,她细细端详着手中如玉透亮的骨笛,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骨笛是她在一百年前,在君吴山斩杀的一只千年妖兽身上取下的,那妖兽天赋并不高,靠着吸食君吴山附近百里的小妖灵魄,才活上了千年。
这些事本不该是她一个善神该管的事,但那君吴山有一位奄奄一息的小妖,在濒死前叩了她的仙府,小妖用自己的妖丹作为供品,祈求善神的帮助。
杜若水被这股强大的信念唤了去,她耗费了些力气才将千年妖兽斩杀,走到小妖跟前时,发现它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其实杀了妖兽后,她便可以就此撒手离去的,至于小妖献祭的妖丹,她也没想过拿走。
但杜若水最后还是用自己的一抹神力救了它,确保小妖无甚大碍后,杜若水就准备离开君吴山,但她走前又顿住了脚步。
她取下了大妖的一截兽骨,做成了一只骨笛,千年大妖的修为皆汇聚到这一节骨头上,所以由于骨笛上的大妖修为,它也就能号召百兽。
杜若水将骨笛塞到小妖的手中后,这才终于离开。
杜若水原以为这事儿就此了结了,但后来那只小妖修炼成人,成了金枝国的大国师,还特意求旨建了善神庙,也就是杜若水才去看过的那个。
受了金枝国的香火,杜若水便要去金枝国受朝拜,她第一次到金枝国时,最先瞧见的人便是大国师。
从前那只濒死的小妖长成如玉般的少年,身着复杂神袍的大国师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他从白日跪到深夜,期间从未动过分毫。
凡间的礼拜日落后便结束,但杜若水那日也反常的停留了许久,她静静的坐在神台上,看着台下端正跪着的少年。
杜若水在凡间受香火时从不现身,但她第一次以神躯见自己的信徒。
陡然看到善神的大国师并未惊慌,他只是微微一愣,而他从未想过杜若水会出现。
杜若水有了此次因果后,便与国师彻底结缘,杜若水时不时便会到金枝国来与他喝一盏茶,两人的交情不深不浅,说过的话也寥寥无几。
只言片语中,杜若水知道了他的名字——年州。
杜若水倒是挺喜欢到年州这儿来品茶,因为知道杜若水喜欢各种奇闻轶志,年州总是去凡间各处搜罗话本典籍,就连妖界也去搜刮了一圈。
不过他们尚未相识十年,年州便因为当年在君吴山所受的旧伤复发离世了,杜若水那时刚好沉眠了一月有余,再去金枝国时,才知道年州已经死了。
年州在死前就将骨笛还给了她,那是杜若水还不知他的用意,现在看来,或许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将唯一还与她又牵绊的东西,再一次还到了她的手中。
为数不多的好友身道消陨,杜若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见过太多生死离别,人间疾苦,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些事伤心。
但杜若水心头涌上了那些苦涩,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年州的死终究成了她千百年的岁月中,尤为遗憾伤心的事之一。
杜若水回到自己仙府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许久,等她再醒来时,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金毅的声音忽然将她拉回现实,杜若水眼神涣散的看向他,然后就听到他说到,“为了金枝国,不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金毅的神色悲凉,他像是浑身泄了力气,瘫坐在软塌上,“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了,皇兄病重,太子又尚且历练不足,城外又疫病四起,难不成只有所有人都死了,这场灾厄才会了结吗?”
金毅越说越愤慨,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低语到,“什么劳什子普世仙人,救世神佛,百姓如此信奉他们,到头来却得不到他们一点怜惜。”
杜若水这位名义上的善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干笑着不言语,任由金毅将心头那股恶气发泄出来。
估摸着气散的差不多了,杜若水将骨笛递给金毅,“我并不需要什么报酬,这只骨笛你既需要,就先借与你,等你不再需要它时,再将它还给我吧。”
杜若水并不担心骨笛就此被他私吞,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法器,自是有千万种法子物归原主。
金毅怔愣的接过骨笛,他握紧手中的东西,感受着它切实的存在,金毅感激的朝杜若水一抱拳,“贵客如此慷慨之举,金毅定永生铭记,我还不知贵客姓名,不知可否告知于我。”
说了这么多话,金毅才想起询问杜若水的姓名,一旁的锦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脑袋不去看杜若水的表情。
“杜若水,若水之畔的那个若水。”
杜若水眯着眼,脸上带着不真不假的笑意,她鲜少见人,亦鲜少同人说她的名字。
若水之畔……
听闻仙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有一条名为若水的长河,上善若水,故而人间极善之地之上便是仙界。
杜若水名字的由来便是因此,取若水为名,大概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人也未曾想到,她当真便成了上善之神吧。
杜若水想不起自己还是凡人时候的事了,也记不得自己生父生母是何种人,她唯一还记得的,就只有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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