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释微低着脖颈,看见视线里的那双白色耐克球鞋在她面前停下。
她眼睛眨了下,顺着裤脚一点一点向上看,第一反应是他好高又好瘦。
平时总听沈浩在班级里嚷嚷说自己有183,站起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可眼前这人比沈浩还要再高一点。
或许有187吗?许释用眼睛当尺子估算。
好像是有的,或许会更高。
许释仰起头,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原本藏在碎发下的面孔一点点展露了出来,她终于能看清他的样子。
他五官生的很漂亮,轮廓硬朗分明,虽然是单眼皮,但眉骨锋挺,瞳仁是纯黑色,卧蚕饱满,狭长的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鼻翼旁有被日光投射出的淡淡阴影,下颌线条流畅且凌厉。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嘴唇,薄唇,淡淡的绯红色,唇形漂亮,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刚刚好。
刚才身上那种懒散的气质减淡了许多,反而被阴沉代替,就像是暴风雨即将袭来之前,乌云密布天空的那种暗淡。
肤色冷且白,在黑色连帽卫衣的反衬下更是给他添了几分蔽不见日的寒。
许释紧张地吞咽了下,柔软的掌心被她掐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形,她磕磕巴巴地重复:“同、同学,你迟到了。”
那人垂下眼,浓墨般漆黑的睫毛压下来,眼下的阴影便重了几分,眸光里也多了几分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要扣分吗?”他问。
许释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好慢,心跳却在不知不觉加快,脸上的温度不知怎么就烧了起来,时间好像停了几秒,她终于点头:“对啊。”
“那放我走行不行?”男生的声线很低,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过的原因,还混杂着几分哑,
许释感觉好像有电流从耳膜中穿过,又顺着神经中枢传遍全身。
她的心变得乱乱糟糟,就好像被小花猫抓乱的线团那样找不到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好怪。
北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捋好的发丝又不听话地掉下来,外面的温度明明低得不行,许释却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就好像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她身体里燃烧,跳动,又冲动着向外叫嚣。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男生勾唇笑了下:“其实我早上给老师发消息请过假的。”
他笑起来的样子莫名有些蛊,弄得许释手足无措,唇角抿得很紧,掌心泛起潮凉的汗,手中的本子也被捏变了形。
突然——
“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他又问了一遍。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语调带了些恳求的意味,听着就让人心软的那种。
许释有些受不了,只好点点头,艰难地从喉咙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走吧。”
男生没再多说话,略过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被他带动的风里也有淡淡的雪松气味。
许释下意识回过头,看着男生瘦削的身影。
是真的很瘦,肩胛那里的两块骨头微微凸着,背有些驼,光线被教学楼前的屋檐遮挡了一点,也将他整个人分成两半,一半黑暗一半明亮。
但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孤独。
许释脸颊还烫着,连带着脖颈的温度也很高,这会的风比刚才又大了一点,终于带去些燥热,她在原地呆站了好几秒。
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她才回过神来,低头整理好手中的几张扣分单,准备回到班级。
各班已经做过值日工作了,教学楼前的雪都被推到四周,露出光秃秃的冰面。
许释小时候在冰面上摔过,所以一直怕滑,每到冬天走路都会非常小心,眼睛直勾勾盯在地面上,每迈出一步心脏都要小题大做地跟着收缩一下。
终于捱过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她长长抒了口气,白雾在空中飘荡。
他们这栋教学楼设计得有些奇怪,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小块拐角,从外面进来的人看不见那里,就经常有男生躲在这里吓人,更倒霉的是,半个月前这里的声控灯坏掉了,学校一直没派人来修,光线昏昏暗暗的。
许释攥了攥指尖,刚走进去没几步,视线里却又出现那双白色球鞋。
几分钟前刚刚见过的那双。
许释心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视线慢慢吞吞往上移,那件黑色卫衣的领口好像比刚才更松了一点,深陷的锁骨露了一半,再往上是颀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在跳动,蓬勃又鲜活。
她有些好奇,却只敢在心里发问。
这人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
不去上课吗?
心跳又开始一起一伏,许释用手轻轻压了两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想着快点回到班级。
脚步还没迈出去,那道清冷的声线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同学?”
许释心一惊。
目光悄悄瞟了一圈,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好像只有他和她。
她停下脚,手指在身侧蜷了蜷,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
早读时间已经结束,走廊里一片安静,连微弱的脚步声都没有。
就在许释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那人却在一片昏暗中开了口,嗓音混杂着笑意。
“想了想,还是不要对小女孩撒谎比较好。”
许释眉头轻轻皱了下。
他倾身的幅度大了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更近,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又听见他问:“如果就这么放我走了,被倪魔头他们知道,你会不会受到惩罚?”
许释脑袋有些沉,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好像会。”
其实她也不清楚。
然后他就又笑了下:“那可不能拖累了你。”
他直起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没骨头一样地靠在墙上,声音懒懒散散的:“我没和班主任请假,把扣分单给我吧。”
许释盯着他看了几秒,在这种环境下,他的眸光更加深邃了一点,眼皮漫不经心地耷着,极其有耐心地等她下一步动作。
以为她没听懂,他叹了口气:“刚才是骗你的。”
“我知道。”
“知道还放我走啊?”这次笑得有点坏。
许释没说什么,牙齿在唇内细肉上轻轻咬了下,低头抽出一张空白的扣分单,把本子垫在下面,刚才在外面站的时间好像有些久,手指还有点僵,费了点力气才把水笔的盖子打开。
笔尖停留在姓名那栏,两道声线碰撞在一起。
“你叫——”
“魏宴然。”
许释下意识“啊”了一声,他以为是她没听清,又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
“魏宴然,我的名字。”
“宴会的宴,当然的然。”
许释点点头,一笔一划把名字写在上面,她的字迹工整干净,还带着几分小巧。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班级呢?”许释问。
“高一九班。”
笔尖不受控制地顿了下,因为有两个年级挤在这栋楼里,所以教室排列的非常紧凑,走廊两侧都有班级。
而九班就在他们二班的正对面。
“怎么了?”
好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魏宴然出声问。
“没事。”许释有些吱吱吾吾的,她收回不该有的思绪,把该填的地方都填好,快速在值周长那一栏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扣分单递了出去。
他伸手去接,许释这才注意到,他不仅样貌出众,手也是过分好看了,指节修长又分明,带着很强的骨骼感,手背上有青筋凸起,像是山脊样起起伏伏,右手虎口处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低垂着眼睑,脸上的神情又藏在了黑发之下,过了两三秒,许释听见他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许释。”
他指腹在她的名字那里轻轻摩梭着,好像只是不小心叫了出来。
但是许释的心脏猛然缩了下。
以至于后来过了很多年,她都能记得魏宴然第一次叫自己名字的这个场景。
低低的笑声从他喉间冒出来,扣分单被折叠起来,夹在指节当中:“很好听的名字。”
许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默了两秒,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于是她匆匆丢下“谢谢”两个字,转身朝着楼上的班级跑去。
她跑得好快,甚至路过倪魔头的时候都忘记了和他打招呼。
直到在座位上坐下,加速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来。
赵思萱和她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她压低声音提醒:“今天早上要默写古诗。”
许释把值周牌塞进书桌里,拿出默写纸,往她那边偏头:“写哪首啊?”
“《氓》。”
许释没再说话,朝她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教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擦过的沙沙声。
写到某句的时候,许释的笔尖停了下,熟悉的心悸感又蔓延上来。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脑中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三个字。
默写结束后,许释盯着桌面上的草稿纸发呆,还在回想早上发生的一切。
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了她,她扭头从书包里拿出上个周末新买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2017年12月7日。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笔尖停顿片刻,一直在脑海里徘徊的那三个字也被写在了下面——
魏宴然。
但当时的许释并没有意识到,当她在诗句里想到他名字的那个瞬间,命运已经给足了她暗示。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诗经·氓》
谢谢大家的支持:D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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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017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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