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楼中意

离任之日,这城中,又一消息不胫而走。

竹居酒馆里,每日都客人满堂。

“听说了吗,簪花楼明日百花考核,楼主下发一百个名额说可前往观会。”

“城中如此多人,一百怎够?”

“我还听说,叶姑娘要从这一百人中招夫婿。”

一人假模假样拂衣袖灰尘,一本正经道:“你看我如何?”

“可去你的吧,就咱们这模样,能配得上叶姑娘?”

另人猛灌一口酒,不禁愤然: “不论是谁,老子都羡慕。”

“照我说,不论谁都配不上。”

“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叶姑娘总是冲在第一个,我们在座各位谁能比不上叶姑娘这份英雄气概?”

众人不语。

隔壁桌一老翁感慨,“是啊,那年彭城洪水,叶姑娘一掷千金,钱财米粮全靠她,没有她,我们估计早死了。”

一少年义正言辞应和道,“说的对,谁都配不上叶姑娘。”

大家情绪高涨。

“走,我们去给叶姑娘把把关,把楼前那些歪瓜裂枣居心不良之人全赶走。”

闻此,哄堂大笑。

“哈哈哈,叶姑娘楼前谁敢造次,我们还未出手,府衙先出手解决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将这消息传到了府衙中。

苏恭觉知晓叶姑娘的事迹,听此言论,佩服道,“这帮人可真是胡闹,怎能把官府架在明面上。”

但细听全无责怪之意,甚至还有一丝心安。

来到堂中,看见王大人刚结束公务,便会心一笑,将此事添油加醋般告知少卿兄。

具体怎个添油加醋法,好比,叶姑娘铁了心要嫁人,硬是在簪花楼随手洒下一百张请帖,这其中诸多混杂,不知叶姑娘这是何意,着实叫人担惊。

王少卿手里还捏着笔,未曾放下,听恭觉这么一说,一滩墨迹晕染开来,这篇公文又要重写了。

索性放下笔,“恭觉兄可还有事?”

苏恭觉把手一揣,乐呵呵笑道:“无事,无事,大人您继续忙。”

等苏恭觉走后,王少卿也坐不住了,径直离开府衙,换身衣服去到了簪花楼。

王应看着自家公子新换上的和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的白衣红带,纳闷极了,暗自腹诽:早上不是换的干净的吗,怎么还没到下午就又换了?按照这个频率,以后出远门他得多少才能够啊。

思及此,他望天苦叹,若是下一场雨,他的泪水,苦水,汗水估计要洒满泗水。

王少卿见他止不住的叹气,体贴问道:“何事如此叹气?”

王应收起一脸苦相,挂上弥勒佛标志的笑容,弯腰作揖道:“大人此时怎如此关心小的?倒叫小的受宠若惊,不知明日可还会如此?”

王少卿一头雾水,不知他所云为何,干脆屈起双指敲他一下,假意嗔怒道:“给我好好说话。”

王应装模作样捂着头“哎哟”一声,故作疼痛非常的神情,引得旁人直乐。

王少卿一路无言,左转右转不知要去何处,王应倒也不急,他早就听说簪花楼今日下发请帖,也知晓府衙堂前会有六张。

只是王少卿一心为民,只问公事,不理凡俗,要做那个谪仙人,不知簪花楼此举,不知叶芦箬何意,只是闷头绕着簪花楼闲逛。

待日色西沉,王少卿带着王应来到了簪花楼旁的竹居酒馆,上好的青竹酒下肚,怎个畅快了得。

徘徊许久的情绪猝然醒目,是了,他该是满心满眼装的那抹竹影朱红,只可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不深倒无从落笔,只是他王少卿该要大胆一次,撕下这层面具。

他下定决心,告知王应让他在此稍等片刻,一人来到簪花楼。

初入花楼,本以为楼中莺莺燕燕,香乳肥臀,那漫天话语难以入耳,谁知,这彭城簪花楼清幽质朴,一丛丛孤竹傲立,一扇扇圆窗开合,此地好比鸿鹄楼,此地好作静修堂,倒是他这个古板僧,成了那坐井观天的燕雀。

呆愣在楼门处,外层的浮华和内里的清幽不同,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要不要迈出这一步,怕是谪仙人踏入此地也自行惭愧。

楼中小丫头见他迟迟不入,以为他是远来旅客,囊中羞涩,便抬手招呼他,“可是远方来客。”

王少卿忽而回神,望向说话那个小丫头,是竹影朱红旁那人,他颔首行礼,“不是远方来客,但将于今日离城,离城之际,在下有一事相求。”

小丫头见此人礼节周全,举止不俗,便叫来一个姑娘吩咐几句,蹦蹦跳跳来到王少卿跟前,小手一挥,笑着说道,“客人有求尽管说,如若楼中有人可助,可不促了好事一桩。”

言毕,抬手邀他入楼,于静阁稍坐片刻,告知他楼主稍后就到。

这屋好生奇怪,一桌,两椅,三杯,四窗,四面漏风,怎又提名静阁?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黄昏将他的身影拉长,照在东面那扇墙上,待影子将要消散之时,一道裂缝将虚影破开。

这声动静将王少卿从深思中拽了出来,抬头望去,前方竟是一扇门,门外所立之人,正是那竹影朱红,他霍然起身,低头见礼。

这才发觉,以门槛为界,一桌,两椅,三杯,四窗,五影,只是这屋中却只余一人。

叶芦箬迈步入屋,边走边道:“簪花楼没有这般规矩,不必如此。”

潺潺溪水飘过心尖,让本就忐忑不安的王少卿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将双手藏于袖中,不那么笨拙的坐回椅上。

“不知公子何事相求。”

“我将于今日离城,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怕来日太久,前来相别。”

叶芦箬闻此神色稍有怔愣,这道声音于巫朝山上也曾听过,那日昏暗未曾多留意,今日再遇,果真如林中青松一般,人间绝色。

她悠然开口,:“知府大人尽所畅言,若有帮得上忙的,簪花楼定当竭尽全力。”

王少卿猛的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她,“你怎知我是知府?”

叶芦箬错愕的望向他,耐心解释:“一身白衣腰间一点红,一案明堂谪仙附其身。想必彭城百姓见这白衣红带,便知晓是知府大人。”

可真是在府衙呆久了,只顾着察处疾苦,未曾听过一语闲话,王少卿羞愧的垂首,忙道:“不敢当。”

旋即开口,“姑娘着急成婚吗?”

叶芦箬被这一问问住了神,下意识道:“不急。”

王少卿道:“我欢喜你。”

叶芦箬反应过来之后,故作淡漠看向他,每日说欢喜她的人太多,早已辨不得真情何在,只是知府大人离任之时忽出此言倒让人深究。

“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二人并未见过几面。”

王少卿将手从杯面拿开,回:“泗水一面,巫朝一面,簪花一面。”

心中数万面。

叶芦箬心中忽笑,面上依旧冷漠:“这又如何?三面便生死不离吗?”

王少卿道:“泗水入眼,巫朝入心,簪花入命。”

心中裂帛碎,但求芦箬情。

叶芦箬听多了巧语,这么色昏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她举起酒杯,说道:“天色已晚,喝了这杯大人就启程吧。”

王少卿早已料到此局面,苦涩的喝下这杯酒,起身道别离去,还未行至楼门处,神思恍惚,竟迈不动双脚,两眼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只是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这地面好似铺了锦绸般柔软,这锦绸的竹香,沁神入肺,奇特无比,启程之前也买些,路上拿来熏衣服用。

在闭眼之前,王少卿这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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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一程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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