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章 菩提雪见

《山雪枕月》

文/月上折枝子

“嘿嘿,客官,您看您想饮些什么”,小二身子微弓,一副讨好的模样:“本店有上好的雪见清茶,也有上佳的松针酒,您看您中意哪样?”

实在不怪小二如此轻声细语,属实是眼前这人,实在是非人间所有,约莫是从天上来的仙人。

一身红白交糅的天山雪锦,从及踝的墨红色缓慢向上渐变,扎染了几片菩提叶,墨黑的菩提枝从下往上延伸,在枝头简单勾勒两笔菩提花,再向上,及至腰间,颜色渐渐淡下去,是比山尖清雪还要透彻几分的白。

那人带着幕篱,乳白色清透的鲛纱做了隔,小二只在那人清冽的嗓音中,以及间或的动作间,看到人指节分明的手,以及瓷白的下额。

活脱脱一位美人,当今被誉为第一美人的晏景之站在人面前,也许都要失色三分。

于是就有了刚开始那一幕,哪怕是身份低微的小二,也下意识放轻了嗓音,不敢大声说话。

“二两菩提雪见,用新下的清雪烹茶。”嗓音轻清洌洌,犹如清泉中山石相撞,分外好听。

小二一时听失了神,听到面前这人疑惑地“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是是,客官真是好品味,这菩提雪见可是我们店的拿手,每年不少人来天一门都要来喝上一壶。”

谢归有些怔然,他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数万年前,那人经常烹给他喝而已。

他不懂茶,只是那人喜欢,他也跟着装模做样,后来,就再也没喝到了,今日一问,不过是随口一问,倒也真不奢求能有一模一样的口味,仅聊以慰相思罢了。

谢归坐在天清阁三楼东南角靠窗的位置,略一偏头,便能将这一方景致人情尽收眼底。

不过是近两万年没看过六界,风俗模样却全然不同,想当初天地初开时,那人用水镜带他看过一次。穿着牛皮群,赤草鞋,模样属实不算好看,沧海桑田,天道都换了一换,天山雪锦,鲛纱缀衣,什么好料子穿什么,什么花里胡哨戴什么。

他自己也被强迫穿上了这一身。

他偏头瞧了会,小商小贩还是有,吆喝行人,当街碰瓷的,如此热闹,谢归只觉无趣,扶在鲛纱旁白皙纤长的手指松下来,也掩住了绝色。

远山黛青黑的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浅金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小巧淡色的唇,及至臀的鸦青色长发柔顺,像是精致易碎的瓷器。

最关键的是,那右眼角下的一颗殷红的泪痣,艳丽的让人心惊。

本来如雪般高高在上,突然就落了凡尘,让人起亵渎之心。

太妖艳了,像是采补的艳鬼。

“客官,您的茶来喽”,小二风风火火端了鎏金玉盘,上面青底玉面的盏中盛着些新雪,谢归隔着纱一瞥,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个品茶尝雪的人,独独那一人,这倒是……

也许是感受到谢归的疑问,小二极有耐心的解释道,“这个做法是天一门的颜听仙尊首创的,我们天清阁算是隶属天一门... ...”他后面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似乎有些隐秘,最终没有开口。

“客官,您慢用。”

谢归撑着下额听着,倒是理会来小二未说出口的意思,天清阁,就像是一个搜集天下情报的门道,只不过披了层外衣,做什么的都有,每年向天一门交些钱,算是宗门的外业吧。

他伸手碰了碰茶盏,略烫,这个小习惯竟然都在,你会在这里吗。

他摩挲着青瓷茶盏,有些出神,衣袖随着动作下滑,腕骨突出的地方一道长疤,长疤很宽也很长,在疤痕上,深知还用匕首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囚字,就快刻在白骨上了。

皮肉都翻了出来,不经意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小臂上血肉几乎没有,皮肉紧紧贴在骨上,鞭痕刀疤比比皆是。

什么人,能将他虐害成这样。

他抿了一口茶,淡色苍白的唇染上点水光,连味道都学了七八成。

若是那人真在这,这一身伤痕,万不能叫他瞧去了。

“听说天一门今年的天清大比颜听仙尊会到场,时隔几千年,终于得见一眼修真界第一美人了。“

坐在谢归左手边的一位锦衣男子如是说道。

“真有这么美?比之晏景之还美?”另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不以为然,他求娶晏景之三年之久,人正眼都没给一个,他却仍然死心塌地。

“虽然颜听仙尊久不露面,但家父曾有一幅画像。光是画像就已经超出晏景之许多,更别提画像只描出人的十分之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要说颜听仙尊是天上月,晏景之连朵云都做不了。”

才怪,人天天坐在他面前,他看的,是真人。

这话说的穿华服那位男子不乐意了,“啧,你怎么说话呢?”这人也是娇养的性子,拍桌起身,“现在谁人不知晏景之是第一美人,年轻漂亮,几万岁的老古董都是用驻颜丹堆出来的吧!?”

那锦衣男子也不是好惹的,脸上玩味的神色不变,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尾端坠了块玉。不急不慢地打开磕了磕鼻梁,“在下仅陈述事实,这位公子,何必动怒呢?”一双眼里尽是笑意。

穿华服男子——赵深,“哼,阁下是什么人,口出狂言?”

他一甩袖子,昂起头,“我们赵家,算是祖上有名的大家,而颜听仙尊,即非三代世家,掌权不多,如何与我赵家相比?”

“……”

那锦衣男子都听愣了,有点沉默。

他将折扇一合,失笑道,“真不知道这几万年的安宁,养出来这种废物。”

赵深横眉一怒,“你说谁废物?”

“谁答应谁是呗。”那人调笑道。

“你——”赵深长剑一拔,灵力涌动,一道剑光就朝着人当头劈下去,剑光所到之处,桌椅板凳木屑横飞。

锦衣男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站起身,扇子轻抬,将这股剑气轻松化解,“赵兄莫要生气,在下实话实说,可别扰了这天清大比的安宁。”

天清阁三楼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这三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有钱有权,才有可能来这三楼作上宾。

赵深也知道眼前一面相识的男子并不像表面那么无害,两个人陷入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当然这是赵深单方面认为,人锦衣男子当个没事人一样,看着面前这人发怒。

谢归扫了一眼,无趣的很,喝完茶,品过雪后,他挥了挥袖,起身离开。他站直身子,身姿挺拔犹如雪松。

锦衣男子也不想和人多牵扯,还是尽了尽礼仪,“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将折扇一开,风度翩翩,紧跟着谢归下楼,他那双丹凤眼盯着人上下一扫,这人,有点美人胚子的潜质在的啊。

单薄的肩颈,腰肢盈盈一握,隐在衣衫下的腿想必又长又直。

他揽华平生三大喜好,位居榜首的是结交美人儿,其实是调戏。

其二,是调戏那个冰块脸,冰块脸也是美人,若要严谨一点,这其二应该归到第一条,但谁让比冰块脸漂亮的人至今没出生呢,他有此殊荣值得揽华为他单独列出一条。

其三呢,他也不知道。

主要是三大喜好念着顺口。但兜兜转转,他揽华,还是喜欢美人。

“美人儿,认识一下,我叫揽华,今年一万五千七百二十岁。”

他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活得肆意散漫,合上折扇,轻轻点在身前矮他一阶的人肩上。

谢归身形一晃,往楼下快速略去。

“离我远点。”

揽华一惊,这倒是有趣了。

这身法同冰块脸神似,虽有略微变化,但本质还是那一套。再结合方才瞥见的疤痕,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毕竟,只有婴囚派,才喜欢这样凌虐人,留下这样的疤痕。

什么人能和冰块脸扯上关系,也没说那人有过什么徒弟啊,就他那性子,没有徒弟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什么人能在婴囚派的折磨下活下来?

婴囚派在仙界可以称上各大宗门的公敌,几大宗门虽然之间各有龌龊,但出乎意料的对婴囚派同仇敌忾。

这是个在两万年前左右建立的门派,几乎可以和天一门建宗时间相比,甚至比它更久一点。

初始还干些人事,在天地初开后的几千年深受人们爱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婴囚派从根里烂了,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杀人,放火烧楼等不人道的事。

初时人们将信将疑,毕竟它庇佑了人们几百年,直到后来的山海城四千三百万人被屠,血流成河,天都被染红,海水河水泉水流了三年的血水才堪堪恢复清澈。

人们终于意识到,他们信仰了几百年的婴囚派,最终成了杀害自己的利刃。

于是西山佛宗,南海仙林派,东洲太华宗,北岳水清阁先后创立,联合此前建立的天一门,五大宗门先后多次围剿,仅清除了些分支,杀掉几任护法,便不了了之。

——五大宗门除天一门实力稍强,其余都刚刚建立,心有余力不足,死伤惨重,这灭婴大计便缓了又缓。

待宗门势力渐渐上涨,几万年间又大大小小发动过上万次灭婴行动,不过成效与婴囚派日益强盛的势力来说,几乎为零。

婴囚派出过大大小小十几万次任务,虽说成少败多,但恶劣影响深远。

直到八百年前婴囚派被一人所灭,举世震惊,多方眼睛在背后盯着,暗地里搜集这人的情报——

一无所获。

整个婴囚派的老巢被端,婴囚城人死了七七八八。

留下来的几乎都是被婴囚派拿来试药,或是几大宗门失踪的弟子。

个个被折磨不成人样。

有一些有点神智的,对那人的描述也是模糊。只知道人一身血衣,长发及地,面容被毁,身形纤瘦但挺拔。

印象再深一点的,就是手持一把菩提玉扇,杀人只留一缕血痕。

后来整座城屠完,玉扇早已染红,成了一面血扇。

整个城池一片荒墟,山火连天,据说那天天雷轰轰,愣是不敢往下打,后来人屠了城,才闷闷打了几个闷雷,不情不愿地散了。

至于后来,天一门接手此城,改名青城。

如此,在天一门领头下,各大势力纷纷参与重建,于是才有了现如今青城郁郁葱葱,风景如画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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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雪枕月
连载中月上折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