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鸮?”张苏裴扶了扶眼镜,贴着墙靠着。
“是我,张上校。”一位寸头皮肤黝黑甚至有些脱皮的男人出现在窄巷尽头,虽然打扮十分不起眼,但看到张苏裴的瞬间他就挺直了腰板,干净利落敬了一个军礼,周身气质瞬间有了质变。
张苏裴点点头,跟他绕进了屋里。
屋里灯亮堂,所有东西摆放整齐板正,一旦有人像张苏裴一样踏进这间屋子,鸮的一切伪装也就白搭了,但他没多说,只是坐去了桌子前,让鸮坐下说。
“我是随着第一批长城民出关的队员,在长城生活了十年多,在这个月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长城有这么一个信仰,和其他队友联系也没听见什么风声,就好像古代为了加强君权提出的君权神授一样,从几个人听见了神的声音之后,他们的群体越来越大,我虽然混进他们成为所谓的信徒之一,却还没能接触到最初的那一批人。”
“但很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聚集,只偶尔会传递一些信息。信徒之间也不需要什么暗号图腾来相认,就好像光看彼此就能确认身份,我不敢多问,但听他们的意思是‘祂’会透过他们的眼睛认出彼此,所以其实他们很少聚集,这也是我们能混进其中的原因之一。”
“那你们不怕被‘祂’认出并非自己人吗?”张苏裴皱眉听着,问。
鸮解释:“他们现在规模变得越来越大,有的是家人连带也有的是朋友介绍,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和神对话过后才信的教,所以就还好。”
张苏裴点头表示了解,让他继续说。
“他们信仰的神,据说会时不时以游离态降临在城市角落,而被祂点化过的人能看见祂,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有跪拜仪式,双手向外掌心交叠放在嘴前,闭目祷告,然后并膝跪地掌心交叠贴地,嘴贴手背头磕地,直到祂离开。”
张苏裴想起那天楼道里看到的场景,没评价,鸮看他没说话于是自己接着往下说:“像昨晚那种大规模的叩拜在事情发生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当时情况来看很像是自发形成的,因为目前为止没看到他们彼此除了口头传播外的其他联系方式。”
“的确神奇。”张苏裴笑笑,认真地说:“这种大规模没有事先通知却能整齐朝某处朝圣的行为,没准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精怪。”
“啊?”从小接受无神论的唯物主义教育的鸮睁大了眼,掩饰不了一点地对这位温室长官表示自己的震惊。
“没有,开玩笑的。”张苏裴回以一笑,正好他手表震动,他在接听之前解释:“这种情况可能是特定的脑电波或者磁场作用,看看那些人有没有生过什么病在哪些医院治疗过,没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的点化,从这个方向入手看看。我去接个电话。”
说罢张苏裴就走出了屋,顺便关上了门,十分正式严肃地接起了他上司的电话,只听对面问:“你现在在哪?”
“鹑火关和鹑尾关交界外的长城,怎么了?”
“回来一趟,现在。”
张苏裴顶着上司的命令,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中心高塔,脚下生风,皮鞋踩的哒哒作响,几乎要跑起来,一头精心打理过的乌黑碎发都有些凌乱,结果推门进了上司办公室,只看见一位眼熟的女生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慢悠悠转过身来,她背后的上司本人这才露出脸,眼皮一掀朝他看来。
“您找我?”
“进门之前怎么不敲门?”
“?”张苏裴深吸一口气,退出去,敲了门,等晏几声说了请进,才重新进来,说:“我还以为发生什么急事了。”
“嗯,帮她看看膝盖。”
冯羚:“?”
冯羚还没从张苏裴突然出现又离开又敲门进来这一系列操作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张苏裴又出去了,再进来时戴着口罩拎着一个箱子,似乎是她上次在薛薛家见过的那个。
“冯小姐你好,麻烦你把裤腿撩上去一下,是右腿吧?”
冯羚右腿下意识往回一缩,回头去看晏几声,后者只是缓慢眨了个眼,示意没事,她不得不直视蹲在她身前正仰头看她的张苏裴。
这也太……有服务精神了吧。
她尴尬地撩上裤子,张苏裴观察了一下情况,给手消了毒又戴上手套,对她点了点头,之后就是一通操作。
估计是一开始喷了什么麻药,也可能是张苏裴动作轻医术好,冯羚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苦,虽然时间还是有点难熬,低头看张苏裴只能看到他认真动手的样子,镜片之下密而直的睫毛打下厚厚一片阴影,而偏头回去看晏几声,就见他不知何时戴上了耳机,一边看文档一边时不时敲一下耳侧,只有她有点闲得发慌。
“好了,避免剧烈运动,这些药拿回去,喷雾一天六到七次,药膏睡前抹一下就可以,厚涂,一周光景就能好。”张苏裴摘下口罩,笑着对她说,之后站起来看向晏几声,后者没反应,他自己就先出去了。
冯羚后知后觉应了一声,看着手里的膏药才想起来张苏裴一进来就叫出了她的姓,难道晏几声和他说过自己?
她冷脸张嘴想问凭什么,结果张苏裴又推门进来了,这回提前敲了门,却没等晏几声招呼他,想来他们平日里办公也挺自由,冯羚也因此吞下了自己的疑惑。
等张苏裴拉开椅子坐在自己身边,晏几声放下文件和纸,看了眼他,问:“还顺利吗?”
“还算可以,如果你没有中途叫停我的话可能会更顺利。”张苏裴笑着答,答完还回头对冯羚笑笑,害她也不得不扯出一抹笑回礼。
但晏几声却没多少表情,只冷淡地嗯了声,然后问:“问纸女方田里,他们介绍自己进入方田时你似乎不太认可,到了晚嫁娘,所有人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来到方田,只有你以晕倒在地的姿态出现,我印象里你只晕船晕海,难道在天黑之后进入方田之前你发生什么了吗?”
“……”
冯羚一下都不知道关注哪个点,原来每一个方田在他们这都有对应的代号,她刚进门那机器里做的记忆回溯就像是第一人称叙述了这个方田的始终,难道他们准备把这些做成册,方便以后有同样的人进入同样的方田?这样就方便他们走捷径离开?
那么真会有不同一批的人进入同一个方田吗?即使他们把那个方田烧了?
还有他们这就这么几个人,真的能历经所有的方田吗?这个样本量真的够吗?而且进方田不是一定会死吗……?
想到这冯羚眼神一变,对面晏几声抬眼看她,倒是没催。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强行按压下一些多余的情绪,都怪晏几声过于自然地说出了她晕海晕船的事情,一定是,她才不关心晏几声是死是活。
但思绪又不受控制回到小时候两家人一起出海游玩,明明她还没上船肚子里已经开始翻腾,却还一直紧紧抓住小晏几声的手让人站在自己身后,等船终于开离了岸边,她脸色苍白拉着晏几声站在船舱内,额角都开始冒汗。
小晏几声问她怎么了,她嘴硬说自己从没出过海,太激动了。
后面双方父母都出去甲板上了,冯羚腿软根本走不了,但想着晏几声也是头次出海玩,于是拉着晏几声挪去窗边,准备让他好好看看大海,谁想窗帘一拉刚看见蓝,甚至没看清海浪是如何波动的,她就眼前一黑断了片。
醒来以后就是在床上,晏几声坐在自己身边,见她醒了给她递水,她妈妈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些药片和胶囊,坐去另一侧床边,掰过她的脸娇嗔问:“怎么是个旱鸭子呢羊羊?”
于是一周的出海计划被压缩了一半,冯羚整天窝在船舱里脸色苍白,晏几声不爱热闹陪着她一起玩飞行棋,小小的冯羚有大大的愧疚感,不是对那些大人而是对晏几声不能好好玩要跟自己一样出海不能见海,于是当时就决定以后要对他更好一点,至少要照顾他一辈子!
当时的冯羚是这样想的,冯羚看一眼晏几声,无意识抠着自己的手指,舔了舔嘴唇,终于说:“第一次,也就是你说的问纸女那回,天黑前我家的灯泡就有闪烁,等真正入夜瞬间它黑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它又坏了准备去找个新的换上,结果发现周围环境变了,我进入了一个不知边界的纯黑空间里。”
冯羚缓慢说着,一开始晏几声只是想试着问问有没有异常,没想到真的像他随意猜测的一般,于是中途他摘下了耳机,一边的张苏裴也调整着手表,认真听着。
“离开的时候也是,并不想你们所谓的眼睛一闭一睁,第一次进去之前我记了数,至少过去两千多秒,那处空间内纯黑,是无法反射光线的浓稠的黑,而且并不光滑,坐上去感觉是有一些弹性的带着点温度的地面,但再站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在身上留下什么东西。这是初印象,之后慢慢的像是打开了一道缝隙,类似于我们要离开时黑暗压过来,黑色空间里的黑暗褪去后声音和光都渐渐传来,我就在一开始站的地方了。”
“晚嫁娘,也就是上一处方田。原先相对静止的黑色空间突然变了,我一进去之后就仿佛来到了大海之上,不是在船上,是真的在海里,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海浪和漩涡,我根本站不住,摔翻在地上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在不断打转,还有无形的海浪把我拍去更远。”
“但这些都只是感官上的体验,我扶着身子下的地面,可以感觉到它虽然是在像个漩涡一样旋转着的,但也只是旋转着,并没有实质的海浪拍在我身上,但痛感和拍打的感觉却是实质传来的。还有和你说过的在里面听见柳下村村民的议论,后面我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从柳下村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样,只不过这回没有声音,取而代之是感觉有千万双眼睛一直看着我。刚刚也说了,不止一次在柳下村感受到有人远远看着我,在离开的黑色空间里同样也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只是更多更密。”
“还有,黑色空间里的漩涡是逆时针转动的,目前为止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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