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结束后的第三天，我终于放弃了。
彼时的我蹲坐在沙垄上，静看着漫天随风而舞的沙子从我的身体穿过去，然后打个旋又飘向远处。就这样坐到夜深，牛头马面照例拿着一本破烂薄子从一片夜雾中走来。
“赵明，齐国陵县人氏，乙亥年寅月三日卯时生，己酉年辰月四日卯时死。”
“刘志，大泽睢县人氏，己丑年巳月六日子时生，己酉年辰月四日巳时死。”
“姜合，齐国平县人氏，葵巳年丑月十日亥时生，己酉年辰月四日辰时死。”
······
嘶哑奇怪的声音随着夜色特有的风抵达到这片战场上亡魂的心中。慢慢的，亡魂就聚集在这一处。他们大多还是保留着死前的神情，或惊恐，或麻木，也许在这之前，他们有过欢喜雀跃的表情，但因为战火而亡的那一瞬间，他们必定是痛苦而悔恨的。
我本想踮起脚尖继续寻人，可是悬空的身体却又处处告示着我什么。眼睛看得发酸之后，我还是不得已放弃了。我安慰自己，没看到就是最好的结果。即使这一场被载入史册的战争上写着：黄也之战，齐军无一生还。
牛头马面清点好人数，接着就拿起手中的青鞭在空中甩了几下，已示警告。亡魂中蠢蠢欲动的声响就此寂静下来。
这样一行人就悄无声息地自东向西而去。我眯了眼看得真切，他们的身下是无数株开得妖冶至极的红色彼岸花，而他们所行之路在他们走后便化无灰烬。
我知道，此路名为，不归。
生死人，阴阳隔。逝者行不归路，渡黄泉水，饮孟婆汤，跳轮回台。一生就此了结，前尘往事断得干净。
夜又这样寂静下来，这片地方从亡魂万千终于只剩下我这孤魂野鬼一缕。我心中莫名有些难过，但是也慢慢学会安抚自己，准备随便找片阴凉处等着日升再日落。
牛车就是这时到的。
我看着上面一个穿着青色麻布衣裳的青年下了车，径直朝我走来行了一礼。
“春吉受山主令，特来此处寻姑娘，还望姑娘随我走一遭。”
他声音清脆如玉击，让我想到了宫殿里夫人们常用的玉珠流苏帘幕，轻轻一弹，便是绝乐。
我顾不上别的，只是惊喜道：“你们山主是专门收留孤鬼的吗？”
他一愣，随即笑道；“山主说，因缘际会。他受故人所托，所以令我来此处寻姑娘。”
我听了之后，虽然疑惑，但也并没有什么推辞。我道：“这位仙友可能不知，我被困在此处已经三日有余。我先前还尝试过找出路，但最后还是出不去这里。”
他听后，仿佛了然，只是让我赶紧上了牛车，在晨曦之前离开这里。
一路上静默无言，倒是最后来了一处土岗，上面横列一堆尸体。春吉让我随便选具女尸，然后施法使我上了她的身。
我醒来的那一刻，晨曦正好到来。于是，我伸出手，握住了人间赐予我的第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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