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是从沈驭登门那一刻就知道了,想必是梳妆描眉了好一阵才过来的。
芸娘执着小团扇走到沈驭面前,声音清越:“不知沈公子大驾光临可是有何要事?若是想听戏或是喝酒,奴家可在楼中为您寻几个俏丽姑娘来,准保您满意!”
沈驭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低笑了一声。
他还未有什么动作,玄铁司副使杜骁听到这话却立不住了,拔剑怒斥道:“你这女人,竟当我们指挥使是那等贪财好色的市井之徒?”
芸娘连连摆手,面露惊恐:“奴家可绝无此意啊,求沈公子明鉴!”
沈驭摆手让杜骁把剑收了回去。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不知怎么,却再次被刚才他进门的时候听过的那个声音吸引了注意。
二楼碎玉阁雅间,雪儿倚在栏杆上,压低声音,笑吟吟地对着银珠说道:“我看芸娘这话有假,沈公子国色天香,还能有什么女子让他满意?倒不如回家自己照照镜子来的快……“
沈驭指尖轻敲木椅,意味不明地抬眼望了过来。银珠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了雪儿口无遮拦的嘴。
他不会耳力这么好吧?
沈驭漠然移开目光,对着人群说道:“这下人都到齐了吧?”他喝了一口刚沏好的君山银针,低声道,“把人带上来。”
有轻甲兵从楼外拖了一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进来,楼里的姑娘和客人哪里见过这等惨厉的场面,均是倒呵了一口气,胆小一点的女孩子更是齐齐失声尖叫,遮住了眼睛。
那两个轻甲兵像扔一条死鱼似的将那人扔到大堂中央,被打成这个样子,不死也只剩一口气了。
“近日,有人意图通过写书散布谣言,行谋逆之举,妄图颠覆山河,乱我国朝,引得陛下雷霆震怒。陛下令我等暗中查探,好不容易抓到这个人,用尽酷刑也不开口,甚至还妄图咬舌自尽。”
人群里有人连连呵气,看向地上那人的眼神里不免带了难以置信和不知好歹。
“他怕是以为自己将家人藏得很好,自己死了也不会连累任何人。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他终于扛不下去了,说出了‘风满楼’的名字。”
沈驭冷冷开口,一字字说道:“我倒是要看看,究竟何人有如此大胆!”
银珠被这等无妄之灾吓得浑身哆嗦。
怎么会?怎么是风满楼?楼里谁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银珠带着审视的目光将楼上楼下扫视了一圈,也不觉得平日里与她相处的姐妹和小厮能做得出这样诛九族的事。
别是地上躺着的这人为了保命,随口胡诌的吧?
一名玄铁卫上前将躺在地上的那人的头一把抓起来,让他好好在这楼里指认一番。
从银珠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人形容枯槁的一张脸,眼神空洞无神,犹如一潭死水,活死人一般毫无生气。
银珠看得暗暗心惊,怪不得沈公子如此深受圣上看重,又长了这样一张丰神俊朗的脸,这么多年来竟无一人给他议亲,据说连府上都是一水儿的士兵。
眼下她算是清楚了,若是有个女子在他身边,惹得他不快,怕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待在二楼的客人全都被勒令站在围栏处,好让那人一一看清他们的脸。
那活死人的眼珠连着转动了好几下,在人群中搜索着。
所有人瑟缩着,避之不及。
他那苍白无力的手指,所到之处随手一指,仿佛即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写下了那人的名字。
霎时,他抬手,指向了刚才还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说书先生!
众人大惊。
那说书先生大笑一声,笑声舒朗,好似平生从未这样快意过。他缓缓把背直起,一改平日里总是胁肩谄笑的模样,瘦削的身体显露出铮铮风骨。
他看向台下的众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想不到你们真找上了门来,哈哈,不过晚了。”他对着沈驭轻蔑一笑,“沉舟大人已布好棋局,就等着你们掉进去了。”
他的眼神几经变换,眼神逡巡着,将闯入楼中的人一一看了个遍,像是要把这些人牢牢刻在心里似的。
电光火石间,他手里变换出一把匕首,径直往脖子上抹去,力道十足,不留余地。
沈驭将手中杯盏用力甩出,生生将他手肘间的骨头击碎。他疼得面色发白,倒在地上,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却还是对着沈驭在笑,笑意莫名有些瘆人。
杜骁领着人去看,他的脖颈处被匕首蹭到的血色浅痕瞬间变得发紫,而后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全身。他浑身抽搐了一下,瞪大了双眼,很快落了气,乌紫的嘴角却一直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微笑着。
沈驭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看也不看一眼,摆摆手,叫人拖走了。
杜骁憋着口气,狠狠踢了那人一脚,将那人的脸踢歪了,他淬了一嘴,小声说了句晦气。
楼中的众人虽然看得不明所以,但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吐了一口气,心想这闹剧终于结束,没想到地上躺着的那活死人的手指却还在楼里逡巡着!
他的手指突然定住,遥遥指向了二楼的碎玉阁!
银珠脱口惊呼,正欲辩驳。那人却一口血直喷出来,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银珠和雪儿被银甲兵蛮横挟持着带到了沈驭面前。银珠脸色苍白,被吓得瑟瑟发抖,她侧过脸去看雪儿,雪儿埋着头,她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只是雪儿如此镇定,和她往日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看着雪儿,怔怔地出神。
沈驭站起身来,走到他俩面前,轻声道:“抬起头来。”
银珠机械地抬头,对着沈驭僵硬地笑了笑。沈驭慢慢凑近,细细端详了她的脸,唇角噙着笑意:“长得还算不错……你这样的人,本该安坐在闺阁之中,怎么就偏偏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呢?”
沈驭轻声慢语,声音如泉水般清冽,说话也像娓娓道来,只是那双眼睛冷得像冰,银珠被冻得浑身僵硬。
“不,不是我,不是我……”银珠身子颤了颤,像是一片随风飘零的树叶。
沈驭托住她的手臂,扶了扶。银珠吓了一跳,控制住身体,勉强立住了。
“不是你,那是谁?是她?”沈驭语气忽然加重,一把捏住雪儿的下颚,强令她抬起头来。雪儿的骨头被捏的生疼,眼角不禁沁出些许泪珠。
沈驭沉吟不语,只看着刚才这个还在跟姐妹调笑和装作懵懂的女人一脸的平静,她的眼神里似乎还有淡淡的嘲讽。这死到临头还如此冷淡平静的模样,倒是无端让他想起了一个死去多年的故人……
他垂下眼睛,往日景象恍惚又在眼前浮现。
一时心头起伏不定,血气上涌。他蓦然甩开抓着雪儿的手,将细细擦过手的手绢随手丢开,冷笑一声:“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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