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被规则判定为"迷失"时,走廊尽头,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扇之前从未存在过的门。
这扇门低矮、简陋,由粗糙的木头制成,门上没有任何标签。与周围那些装饰华丽、散发着诱惑气息的门扉相比,它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他走向它,推开。
门后,不是什么奇幻场景,而是他那间一尘不染、死寂的公寓。一切如旧,精确得如同尺规作图的物品摆放,冰冷的空气,唯一的不同是——在那面空白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幅空白的画像。
它静静地挂在墙上,与他对视。
纯白的画布,不染一丝尘埃,纯净得诡异,也空洞得令人心悸。
一种源自本能的吸引。零白静静地与这片空白对视。
这不符合他刚刚建立的、关于此地的认知倾向。其他门内都在声嘶力竭地宣告着某种"存在",用最浓烈的情感和最夸张的意象试图将他同化。唯有这扇门内,坦然展示着"空无"。
就在这时,那空白的画布上,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是他的脸。
五官分毫不差,但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填充,只剩下一个精美却毫无生气的木偶。它隔着画框,与零白对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并非电流,也非刺痛,而是一种更深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寒意,悄无声息地浸透了他。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那是一种...镜像般的认同。
画布上的空无,就是他内在的本质。他所有的观察、模仿、学习,都只是这个木偶在努力扮演一个叫做"零白"的角色,试图融入一个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世界。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隔阂,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在此刻找到了最精准的对应物。
"你,是......谁?"
画中的木偶,嘴唇未动,但一个无声的、振聋发聩的质问,直接在他意识的核心炸响。
我是谁?
思绪开始疯狂运转,试图调用记忆进行比对分析。名字?零白。"我"的定义?一个被社会规则编程的仿生品?"存在"的证明?心跳?呼吸?那些他严格遵守的行为准则?
错误!
回廊的其他门内发出尖锐的、非人的啸叫,那些被拒绝的身份、那些扭曲的**,疯狂撞击着门板,仿佛要挣脱而出,将这个敢于直面真相的存在撕碎。唯有那幅空白画像,以及其中的木偶,依旧死寂地看着他,那空洞的眼神比任何嘶吼都更具穿透力。
零白感到一种系统过载般的灼热,从内部炙烤着他...那是逻辑走到尽头的焦灼,是所有的伪装和模仿在真实面前土崩瓦解的崩塌感。
回廊的规则之力在此刻达到顶峰,无形的压力逼迫他,要求他为自己"命名",为自己"定义"。只要他承认自己是那个"怪胎",是那个"空壳",似乎就能符合某种"真实",从而通关。这是一种恶毒的诱惑,邀请他永远沉沦在自我否定的深渊里。
零白看着画中的空无,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上一次,在真实世界的海边,他因这片空无而崩溃,选择自我毁灭。那时,空无是他的终结。
但这一次,在这诡异的回廊里,在经历了所有"错误"身份的诱惑与排斥后,他看着这片空无,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不同的东西。
那些【守护者】、【智者】、【艺术家】...它们都是外在的标签,是试图强行填充他的模具。它们用责任、知识、激情来呐喊,试图让他相信,成为它们,就能获得"存在"。
可画中的空无,什么也没说。它只是静静地展示着本质。
他不再试图去寻找一个外部的身份来填充自己。他不再渴望成为任何"什么"。
他抬起手,不是去触碰那幅画,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依旧平稳,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令人绝望的规律,而是一种...可能性。一个可以被书写,而非只能被模仿的空无。
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对着这片试图定义他、禁锢他的规则空间宣告:
"我,即是'空无'本身。"
"空无",就是他的身份。
【......警告!核心协议冲突......】
【......错误:身份库检索失败......】
【......检测到未知身份认证:'空无'......权限未知......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
【......重新评估中。】
【认证通过。】
仿佛整个回廊都凝滞了一瞬。那些撞击门板的喧嚣、那些钻入意识的低语,骤然消失。所有的门扉,连同那扇粗糙的木门,都开始淡化、透明,最终如同被擦除的粉笔画,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前方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一扇新的门。一扇简朴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木门,与刚才那扇截然不同,它散发着一种...包容性的平静。
他没有任何犹豫,推开了它。
咔嚓——
仿佛某种玻璃碎裂的轻响,又像是锁链崩断的声音。公寓的景象、那幅空白的画,如同潮水般退去。
刹那间,刺目的光线与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彻底吞没。他站在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赌场大厅边缘,身后那扇门悄无声息地消融在空气里。
眼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高耸的穹顶笼罩在幽紫色的光芒下,无数水晶吊灯悬浮空中,散发出迷离的光晕。旋转的轮盘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骰子在半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筹码堆积如山,有些是晶莹的宝石,有些则像是搏动的、活着的肉块。
形态各异的赌客穿梭其间——衣着体面的人类,皮肤覆盖鳞片的异族,肢体经过机械改造的生化人,甚至还有笼罩在雾气中的朦胧身影...喧嚣、狂喜、绝望、贪婪,无数种情绪混合成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认知边界。
【新手零白,恭喜通过新手副本,已完成身份认证。】
【欢迎来到,愿望赌场。】冰冷的机械音回荡在脑海。【恭喜玩家获得新人赠礼一份,请在系统背包查收。】
"期待您的表现,'空无'先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他摩挲着指尖,那还残留着按在自己胸口时平稳心跳的触感。这一次,空无不再是需要填补的缺陷,而是他刚刚确认的、属于自己的起点。
与此同时,赌场最高层的私人露台上,一个身着漆黑礼服、容貌与他有着微妙相似的黑发男人,正慵懒地倚着栏杆。他手中端着一杯如凝固血液般猩红的酒液,深邃的紫瞳穿透了下方喧嚣的**之海,精准地锁定在了刚刚出现在大厅边缘、显得格格不入的零白身上。
恶念的化身,赌场之主——鸢白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窃取我的名,定义自身的'无'..."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你究竟是可怜的残渣,还是...一个有趣的例外?"
而在赌场另一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空间微微扭曲。
一位银发蓝眸、容颜完美却布满了细微裂痕的男子,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胸口,从那扭曲的空间走出。他周身的裂痕下,隐隐有暗红的光芒流转,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
暮怀温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越了无数空间的阻隔,落在了零白身上。那眼神里,是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危险的偏执。
"又一个...赝品吗?"他沙哑地低语,指尖的裂痕下,暗红的光芒微微闪烁,"还是..."
他的低语消散在赌场永恒的喧嚣中,无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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