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自阿香嘴里知道了明日老太君和孟家的大姑奶奶要到府的事情,心里想这事儿,明日小姐定然是要出去请安拜见的,得好好给小姐打扮打扮,不能堕了她建康城时尚达人的称号。
于是又去翻了几件衣裳裙子,拿去小姐屋里,小姐又在练字,并没有绣枕套,而是莲之坐在小凳上帮着在绣,她手边还有一些鞋面和手帕之类的物件。
“小姐,我虽然没有出过嫁,但我大姐出嫁的时候,枕套这些物件都是要亲手绣的,你这些日子也不要练字了,好好绣绣嫁妆吧。明日孟家的老太君和大姑奶奶要过来,指不定还得见见你呢。”
莲之也抬起头,拿绣花针在头上擦了一下,也跟着劝道:“小姐,您是最明白不过的人,这桩婚事是逃不脱的,您也别写写画画了,还是把给老太君的抹额做的漂亮些,到时候拿出来也好看,也能体现咱们府里的教养。”
“嗯,知道,”陆庸妍问:“可有彻侯的消息?”
“没有,”荷生是家里最活跃的丫头之一,她摇头,“不曾听说彻侯回京的消息,或许小姐明日可以问问大姑奶奶和老太君呢。反正下个月二十七就要成婚了,统共还有五十天,您关心一下彻侯,应该也是无妨的吧。”
莲之仔细绣着手帕上的鲤鱼眼睛,她穿了几针,典型的蜀绣,活物绣得活灵活现,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之后,拿剪刀断了线头,“小姐,您别怕,我和荷生会保护您的,再不济,还有老爷呢,老爷会给您做主的。”
进京还不到三个月,圣上就赐了一桩婚事,对方是著名的天子骄子、浪荡侯爷,陆庸妍其实也说不上怕,她有点紧张。原本是一点点紧张,但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她就变成了非常紧张,有些慌乱的紧张。于是抄了几天的书,就是为了逼迫自己静下来。可有时候逼是没有用的,越想平静,心里越慌。
次日一早,陆家的人就迎在巷子口了,没等孟家马车挺稳,陆家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巷子里,列队欢迎,陆博士和张氏都站在巷子口,等孟柔石一掀开马车帘,就瞧见了未来亲家,二夫人张氏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蛋儿尖尖的,个子小小的,话不多,见了孟柔石,就要去伸手去扶。陆博士站后一步,穿一身常服,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孟柔石先下了马车,然后亲自打帘,说:“母亲也来了,劳烦亲家。”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孟家这位老太君近三年已经很少出门了,今日也不是下聘的日子,竟然亲自来了,陆博士连忙上前,去扶着老太君下马车。
这巷子安静,周围都是规矩人家,孟柔石暗暗点头,心说陆家这宅子找得不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混人,也没有那些不知礼数没有规矩乱窜乱看的平头老百姓。
陆家这宅子正好是上一任祭酒大人的宅子,赵祭酒告老还乡,要卖了房子,正巧陆祭酒大人进京,经人介绍,竟然一说就说好了,一个搬走,一个搬进来,一点没耽误。
陆庸妍没出大门,却在二门口站着,她穿粉红色上裳,下头是桃色马面裙,剪了齐刘海,没有用假发包梳高发髻,只是将头发分成两股,挽成双平髻,头上也不用金玉装饰,而是用与上衣同色的发带系紧,右边戴了一根素色珍珠小钗,而左边只簪了一朵要开未开的小海棠花,显得文气秀美非常。
“这就是庸妍吧,瞧着小模样长得真可人爱,怎么站在风口上,冷了吧?”张氏和陆博士都不是多话之人,引了客人进门,都还没说上三句,倒是孟柔石当了宗妇多年,嘴皮子练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下看见了自己未来的侄儿媳妇,立马就拥住陆庸妍,往人手里塞东西,“这是姑母的一点心意,不值当什么,姑母往日里也不在京城,竟然是第一回上门,倒是怠慢了。里头是几颗珠子,你拿去做项圈也好,当头面也罢,都是看得过去的,可别和姑母见外,也别嫌弃姑母出手小气呀。”
袋子沉甸甸的,陆庸妍触手就知,里头好货不少,并非她嘴里说的珍珠之类,起码也是红蓝宝石才有这种重量。她福了一福,“多谢您厚爱,可这太贵重,庸妍不敢收,还请您先拿回去,等日后庸妍向您敬了茶,您再给也是一样的。”
这孩子!孟柔石笑得越发弯了眉眼,“瞧这孩子,实心眼呢,我说给你就给你了,咱们孟家人送出去的东西,没说还取回的,没得这个说法。好孩子,收着吧,姑母一定要留到喝你敬的茶才走呢。”
孟老太君这会子也不眯着眼睛了,她杵着她的龙纹拐杖,一步一铿锵,稳得很,哪里还有平时歪着打瞌睡的样子,她也是打进门起就一直瞧着陆庸妍,是个不贪财的孩子,陆家的摆设着实普通,家底儿不像有多厚,这孩子明知柔石给的东西值钱,还能不贪不欲,也不乔张作致,果然陆家的家教是好的。
等到了主厅里坐下,阿香和雨桐一个端点心,一个奉茶,孟老太君坐在主位上,她望着下首的陆庸妍,问:“几岁啦?”
陆庸妍连忙起身,“回老太君的话,十四了,到了明年一月,就满十五。”
孟柔石连忙道:“那和我们家君诚正好相配,我们家的侯爷今年也才二十二,与庸妍配得,配得。”
这话叫张氏和陆博士心底都打嘀咕,心说:彻侯今年才二十二,为何他已经有了个快八岁的儿子,这是如何得来的?想到此处,张氏就蹙了眉头,陆博士连忙道:“彻侯英武,小女无知,甚么也不懂,将来还要请大姑奶奶和老太君多多提点。”
陆庸妍在下首坐着,只沾了三分之一的凳边儿,腰挺得笔直,老太君笑一笑,“倒不必这样拘谨,咱们家不比那些苛待儿媳妇儿,叫着让孩子们立规矩的地方,陆祭酒放心,庸妍是个好孩子,君诚也是个好孩子,他们两个过得好,咱们都只盼他们好,再没有多余强求的。”
这话陆博士也听懂了,就是你家女儿嫁过来,咱们家要求不高,不要求你女儿传宗接代,掌管侯门,只要与我孙子和睦就行了。也是,彻侯都已经有个庶子了,没几年,这庶子都能独立出去自立门户了,确实庸妍的生养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这么一想,陆博士倒也没那么介意孟家有个庶子之事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事情需得正反两面看,才能看得明白。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益两比取其重,陆家与孟家结成殷勤,还是占了便宜的。
这几天陆庸妍心思来回翻转,她也渐渐想明白了,有个庶子是好事,即使她将来不生,或者根本生不出儿子,她也不需要背负太大的压力,因为人家已经有现成的儿子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人家孩子亲娘怎么处置,会不会哪天就要来抢夺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这是她需要防微杜渐的。这个忧患她有,陆博士同样也有。
“敢问老太君,下官听说彻侯已有一子,不知这孩子的母亲?”孩子她娘你们打算怎么办,哪天忽然回来,要做个平妻,如夫人什么的,可就不妙了。
孟老太君看了女儿一眼,不明显地点了点头,孟柔石起了身,回道:“祭酒大人放心,孟家儿媳只得庸妍一个,侯爷夫人也值得庸妍一个,庸妍是孟家妇,永远都是孟家主母,这是无人能改变的,也无人能动摇庸妍在孟家的地位。”
铿锵有力,陆博士起身,冲老太君行了个大礼,“如此,吾亦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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