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穿透弥漫在宫城上空的薄雾,为连绵的殿宇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面纱。踩着青石板路的禁军士兵们,靴底沾染了清晨的露水,步伐整齐划一,盔甲摩擦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例行的换防正在进行,一切看起来都与往日无异,肃穆而井然。

然而,在这份看似不变的秩序之下,某些无形的暗流,却早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汹涌澎湃。逯染深知这一点。自长沙王那封关于“皇嗣异动”的警告传来之后,她的神经便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皇嗣”二字,如同悬在她颈件的匕首,让她在处理日常禁军事务的同时,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去关注那些以往被她刻意忽略的、属于后宫深处的动静。

她不能直接去查探皇子们的居所——那是超越她职权范围,且极易引火烧身的禁区。但她可以利用自己掌控禁军防务的便利,加强对皇子们可能出现的区域——如上书房、御花园特定区域、或是其母宫苑外围——的“安全警戒”,并暗中吩咐信得过的下属,留意任何可能与皇嗣相关的异常情况。

比如,是否有身份不明之人在附近徘徊?是否有不寻常的物品被送入或送出?皇子们身边的内侍宫女,是否有异常的举动或言论?甚至……皇子们自身的健康状况和情绪变化,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这些调查,必须做得极其隐秘,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既要捕捉到蛛丝马迹,又绝不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尤其是皇帝李劼和他豢养的那些无处不在的“鸦羽卫”。

这几日下来,苍狼那边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皇子们的活动范围似乎与往常无异,身边伺候的人也未见增减。只是……据负责监视上书房外围的一名亲兵回报,似乎……大皇子李琟近来缺课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些?每次的理由,都是“偶感不适”或“身体抱恙”。

这个信息让逯染略微留心。李琟虽然是长子,但其生母身份低微,又养在并不得宠的皇后名下,素来不受皇帝重视,性情也怯懦。他“抱恙”缺课,是真病了?还是……其中另有隐情?是否与长沙王所指的“异动”有关?

而沈默那边,除了继续深挖西营周放留下的烂摊子、逐步掌控西营兵权之外,逯染也交给了他一项更为棘手的秘密任务——暗中调查宫中负责皇子饮食、医药以及日常起居的内侍省相关人员。

这项任务的难度和风险,远比调查周放要大得多。内侍省自成体系,水泼不进,且直接对皇帝和后宫主位娘娘负责。沈默一个外臣,想要从中查出什么端倪,无异于虎口拔牙。

果然,沈默的调查很快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沈默紧锁的眉头和略显疲惫的面容照亮。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放着几份看似寻常的人员名录和采买记录,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其中几个名字,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

“大人,”沈默对着前来“巡查”的逯染,声音低沉而沙哑,“内侍省那边……防备太严了。属下这几日,以‘核查宫禁安全,防止饮食药物被下毒’为名,试图查阅一些相关的记录,但都被对方以‘事关内廷机密,无陛下或皇后、太后手谕不得查阅’为由,挡了回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属下也尝试过从外围入手,暗中接触一些负责洒扫、采买的低阶内侍,想打探些消息。但这些人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讳莫如深,根本不敢多说半句。似乎……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或者……他们本身就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逯染静静地听着,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内侍省本就是皇宫中最隐秘、也最复杂的机构之一,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关于皇嗣的秘密,难如登天。

“那些负责皇子饮食和医药的太医、尚食局宫女呢?”逯染问道,“他们那边可有突破?”

沈默摇了摇头,神色更加凝重:“太医院那边更是铁板一块。那些太医个个滑不留手,问及皇子病情,都只说是‘寻常风寒’、‘略感不适’,开的药方也都是些温补平和之物,看不出任何异常。尚食局那边,规矩森严,从食材采买到烹饪制作,层层把关,想要从中动手脚或者查出什么,几乎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大人,恕属下无能,这条线……似乎很难再查下去了。”

逯染看着沈默眼中那份深深的挫败感,并未苛责。她知道,沈默已经尽力了。皇宫内廷的壁垒,远非一个外臣能够轻易打破。

“不必自责。”逯染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此事本就凶险异常,对方既然敢有所图谋,必然早已布下了重重防护。查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她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陷入了沉思。既然明面上的调查走不通,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或许,应该换个角度思考。敌人既然要对皇嗣不利,或者利用皇嗣进行某种阴谋,那么他们的最终目的,必然是为了某种“利益”或“权力”。而要实现这些,光靠暗中动手脚是不够的,他们还需要……舆论,或者说……某种“天意”的配合?

比如,制造皇子“体弱多病”、“不堪重任”的假象?或者……散播某些关于皇嗣“命格不祥”、“德行有亏”的流言蜚语?

想到这里,逯染的目光陡然一凝!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些负责在宫中传递消息、散播流言最快、也最不易被察觉的群体,除了内侍,还有……宫女!特别是那些负责洒扫、浆洗、或是各宫之间传递物品的低阶宫女!

她们人多嘴杂,流动性大,看似不起眼,却往往是各种小道消息和流言蜚语的最佳传播者和汇集地!

“沈默,”逯染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你之前的调查方向没有错,只是……或许应该换个目标群体。”

“大人的意思是……”沈默有些疑惑。

“宫女。”逯染吐出两个字,声音清晰而肯定,“尤其是那些负责各宫之间杂役、往来最频繁的低阶宫女。你设法……从她们入手。不必直接询问皇嗣之事,可以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宫中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比如,哪个宫里最近不太平?哪个主子心情不好?或者……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皇子们的……‘闲话’?”

沈默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些低阶宫女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但她们身处信息流的最底层,往往能听到最多、也最真实的“八卦”和“抱怨”!若是宫中真的有什么关于皇嗣的“异动”或“流言”,她们必然会有所耳闻!

“大人英明!”沈默精神一振,立刻拱手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记住,”逯染再次叮嘱,“此事同样要隐秘进行,最好是找几个心思活络、善于与人打交道的女眷去做,以探亲或送物等名义入宫接触,切勿引起怀疑。”

“是!”沈默领命,匆匆离去。

看着沈默重新燃起斗志的背影,逯染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这只是一个新的尝试方向,未必能立刻见效,但至少……比之前的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暂时将注意力转回禁军事务时,苍狼却又带来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消息。

“大人,”苍狼的神色有些古怪,“长信宫那边……刚刚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长信宫?送东西来?逯染心中一紧,立刻问道:“是什么东西?送给谁的?”

“是……是送给您的。”苍狼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巧食盒,递给逯染,“送东西来的,是那位秦嬷嬷。她说……太后娘娘偶感风寒,胃口不佳,御膳房新做了些清淡爽口的桂花糕,娘娘尝着觉得不错,便特意命人送些过来,请大人……尝尝。”

桂花糕?长孙洺漾……竟然会派人给自己送桂花糕?!

逯染接过那个食盒,入手温热,鼻尖立刻传来一阵熟悉的、清甜的桂花香气。她的心,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警惕和……一丝微弱暖意的复杂滋味。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又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亦或是……某种隐晦的提醒或暗示?

她想起上次在暖阁中,长孙洺漾最后那句“看得太清,未必是好事”……难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她想通过这点心,传递某种更深层次的讯息?

逯染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块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桂花糕。糕点的形状很特别,并非寻常的方形或菱形,而是……被精心做成了几朵小巧的梅花形状。

梅花……

逯染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记得!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她还是宫女陈子孚的时候,长孙洺漾最喜欢吃的,便是尚食局特意为她做的、这种梅花形状的桂花糕!因为……因为她曾经说过,她最喜欢的花,便是那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这绝非巧合!长孙洺漾……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陈子孚!

那……她为何不揭穿自己?为何还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提醒”?她到底想做什么?!

逯染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种可怕的猜测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险些撞翻了身后的书案。

“大人?您怎么了?”苍狼见她脸色煞白,神情大变,连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

“……没事。”逯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行,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缓缓合上食盒的盖子,将那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心意”重新包裹好。

长孙洺漾……你到底……想做什么?

窗外的夜色,已经彻底降临。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整个皇宫都吞噬。而在这片黑暗之中,似乎有更多的魅影,正在悄然苏醒,张开了它们无形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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