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户,是一位邋遢的中年大叔。不过没有啤酒肚,身材其实挺好的,就是头发长长的又乱又油,如果不是他拿着公文包和穿着整齐的西装,他就像是一位流浪街头的文艺诗人。
他说,自从他夫人走后,他也没心思打理形象,反正商场上的生意,他这么多年终于是有一寸立足之地,他不打理也不影响业务。
他说,真的走不开啊。他原本想着一点点把事务脱手,好多点时间陪他夫人。他如果直接走了,三四十个人的饭碗怎么办,他们背后都是一个个家庭。
我和陈胜都扛着一个小锄头,跟在客户和几个年轻人的后面。
他们说,得提前进山清路。
没进山前,以为是地势高,进山后才发现原来是树木高。一棵树,并不粗大,就是高,枝叶也少,这样的树有很多,组成了一座山脉。
我和陈胜也没做什么,特别是我,我基本就在后头看着。
王家村的人经常干农活,除草拔根,挖深坑,又快又利索。
客户不是王家村的人,他是上门女婿。
他夫人辈分高,年纪小。一辈子没受过什么委屈。
癌症来得太突然,也找不到病因,明明每个月都去做体验,说剩下半年就剩下半年了。
夫人说,她怕疼,半年就半年吧。就是希望他能多陪陪她。
我原本在安静的听着,许久,客户都没出声。
陈胜递给我一张纸,示意我递给客户,我才发现客户哭了。
脸皱在一起,想忍住不哭,泪水却越流越多。
客户一边擦脸,一边仰起头。其实,眼泪倒灌进眼睛里,会很疼。
不过当希望不流泪时,心更疼。
客户说,那一天晚上他加班,夫人半夜醒了想他。他让夫人等等,他马上回去。可是夫人下楼站在路边,想着他回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那里的路灯坏了,夫人即便一身白裙子,夜也模糊她的身影。
陈胜悄悄牵住了我的手,他低下头看我的神情。
我知道,我一定是面无表情,十分冷漠。
说真的,听到这些,我内心没有一丝起伏。
回去后,陈胜消失了一个多小时,再出现时,带着草莓蛋糕捧在我面前。
他会魔法,在这偏僻的地方,变出了最甜的甜品。
“为什么?”
“月生,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分明无动于衷。
“可是月生看起来快要哭了。”
我夺下草莓蛋糕,转过身。
“是我不会说话,不要生气。快吃蛋糕吧。”
陈胜帮我打开蛋糕盒子,狗狗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我吃了一口,愣住。又吃了一口,是冰激凌。我抬头看向陈胜,他指了指蛋糕的另一边,“这边才是奶油,那边的是奶油和冰激凌的混合,这是冰激凌蛋糕。”
“王辉他说他姨姨喜欢捣鼓蛋糕,我去看了一下。今天做的正好是冰激凌蛋糕,我想你会喜欢。”
“嗯。”
我喜欢。
客户讲了青枣蛋糕的故事。就是一对情侣分分合合,最后将他们的情感融在青枣蛋糕。
正常的爱情,是两个人的磨合。
客户说,他夫人喜欢青枣蛋糕,她觉得以物形容爱情很美妙。
客户洗了头,也将脸打理了一下,大叔有点帅,气质粗野。操着一口江湖油腔;“我也不明白这意思,我就是知道她喜欢。”
陈胜听完后,倒是兴奋,也附和着说,这形容真的很棒。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意寓,实际上就是人类自己期望的事物。
他期望……可惜。
他会给我打一大碗的冰激凌球,里面粉色黄色绿色紫色棕色,非常漂亮。
他会给我买一大袋零食,里面糖果辣条肉片薯片面包,非常好吃。
他会一次次和我讲他的家庭,他想我也加入这个家。
他会在我一次次踢他时,笑成傻狗。
……
冰激凌球的爱情,是糟糕的。
陈月殇坐在对面,面带倦色的看着我。
我自己都无法一直对我自己有耐心。
我抬眼看了一下时钟。
七点半。
滴答滴答。
我脑海中响起走钟的声响。
陈胜的身影如水面起波澜一样,渐渐化开。在彻底消失之前,他俯下身,诚恳的落了一吻在我的手背上。
滴答滴答。
还未咽下去的冰激凌,就在喉道中化开,凝实的甜水在喉管涌动,带起剧烈的热腾腾痒意。
我猛烈咳嗽起来,止不住呕吐。
吐出来的是一片片雪白的药片。
还有零星几点的血迹。
喉管**辣的。
我伸手进口腔中,扣弄着我的喉道,用尽全力的咳嗽,又呛出几片杂着鲜血的药片。
等我缓神过来,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不是我之间住的30平蜗居房。这是大平层,我和陈胜的家。
电视机依旧放着男团唱跳rap的视频。
吵吵闹闹。
我刚才一次性吞下去差不多三十来片的□□,现在吐出来二十多片。
我慢慢的爬起身,没什么力气。
走到厕所中,里面用品全是情侣配对的。
我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子前,我的模样,半死不活的鬼。没有力气,我坐了下来。
可是镜子里的我依旧站着,弯着腰俯看着我。她的伸手触碰镜子,随后穿过了镜子。
我静静的看着她从镜子中探出半个身子,指尖点在我的唇上,轻轻一抹,带走我唇上的血迹。
她不高兴,冷着脸。
“月生,你不相信死亡能创造永恒吗?”
看着她那要似水一样化开的身躯,我轻轻的笑了。
“陈月殇。”
“是你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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