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娘娘?
柳泉鸣蹙眉,惊疑地用余光扫了眼李鸿岭,没从那张脸上看出喜怒,转眸落向跪朝自己的脑袋,不禁佩服这县令拍人马屁的无耻之行。只可惜,拍错马腿了。
依她对李鸿岭的了解,李鸿岭洁身自好,并不局限于“身”,名也向来干净。
前世之事缥缈,柳泉鸣还记得清平九年,她助李鸿岭险过圣上刁难的难关。当日二人溜出东宫,一生克己守礼,那晚却抛弃繁文缛节,柳泉鸣着男装,斟满酒,痛饮几杯,与李鸿岭把酒言欢。她酒力向来弱,杯酒下肚后,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等她迷迷糊糊中醒来时,见李鸿岭黑着脸与属下在说些什么话。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李鸿岭吩咐封锁他与相国之女见面的消息,一问才知,在她睡得正香时,相国之女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大张旗鼓地追来,没有一些矜持地说要与他缱绻羡爱。
她震惊之余,用调侃的目光看李鸿岭:“我听闻皇后娘娘有意赐婚相国之女为你太子妃,好稳固你的地位。苏小姐或许从哪听到了,爱慕之心过盛,就追了过来,勇气可嘉,是个妙人。”
“我李鸿岭并非身无长物之人,何需用一个女子的婚嫁来稳固地位?”他从柳泉鸣身上拿回自己的大氅,如刀的目光刮过她的脸颊,最终叹气,骂她,“你真是个呆瓜。”
李鸿岭身处此等悬位,上应九五之尊,下对全朝文武百官,还身寄千万万百姓苍生的希冀。
他只敢谋国事,他也只能谋国事。一旦牵扯上皇子之姻,那背后所涉及到的关系与利益数不胜数。李鸿岭的登基之路,走得太过艰难。
虽然至今她仍然不懂李鸿岭为何骂她呆瓜,但她由衷地敬佩李鸿岭,敬佩他不用姻亲做梯的豪气。
至于叫她太子妃这事……其实这也不赖县令胡乱猜测,毕竟李鸿岭孤身之久,还未传过何种风流韵事,如今他没有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南方,还为了个女子大动干戈地做了场戏,换在京城里,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若是清名此后都要染上李鸿岭太子妃的传闻,柳泉鸣怎么想都觉得膈应。不行,不管李鸿岭是否介意,为了她以后的清净,她怎么着都要洗刷掉这等污名。
众人以头抢地,皆不敢抬首望李鸿岭。
柳泉鸣心中做好准备,自认为演技精湛,故作惊讶地大声道:“小女竟不知公子是太子殿下!”
她学着众人,毕恭毕敬地跪地,磕头,“冒犯了太子殿下,小女罪不容诛!”
在场一干人等埋头于膝前,不吭一声,却在脑海里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
一同不明所以的李鸿岭将唇抿成直线,古怪地望了眼柳泉鸣的脑袋,像是想通了什么,又诧异又不可思议。
他多次求贤不得都没有此刻愠怒。这个女子,竟然担心与他沾染上闲言碎语做戏给在场之人看!
他气得失笑,让众人起了身,睨了眼柳泉鸣,随即看向县令,“作为此地父母官,何以自称草民?”
柳泉鸣慢吞吞地理顺衣裙,无视了李鸿岭那与嗔怪无异的眼神,打量地望向县令。
这个小县叫钗纭县,县令叫张顺,他一张朴实的脸,倒让人看不出他贪赃枉法的原形。他一副恳实的模样,拱手道:“为官者,并非高于百姓也,而是为民牟利、与民齐心。既为父母官,百姓是民,那老夫也是民。”
官腔说得一套一套的,一看就是个溜须拍马、对上奉承对下欺压的奸臣!此人定然狡猾,难以对付。
李鸿岭懒得与他打口舌之战,开门见山,指着被官府小吏看押住的男子,“那是你儿子?”
“正是犬子。”
李鸿岭道:“如今律法森严,这厮目无王法,当街欲行抢拐女子的行为。这也是你默许的吗?”
“犬子不学无术,却也不敢目无王法啊!老夫自他小时便教育他比肩清照为学、木兰替父,兴许是自小耳濡目染,倒让他觉着女子与男子一般厉害,”张顺三两句化解,“忘记了终归男女有别,唐突了这位姑娘。改日我便让犬子登门拜访,亲自赔罪!”
不愧是混迹官场的,描黑为白的能力果然非凡。
柳泉鸣掀眼望他:“张县令,方才令郎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在场之人可是有目共睹的,他亲口而说,他爹是县令,他的话就是圣旨。漠视皇威之行,也是耳濡目染的?”
“你真这么说了?”张顺皱起眉头,拧着眉扫了一眼自家儿子,命手下将人带过来,提起脚就是猛踹,踹在肉/体上发出砰砰声响,其子蜷成一团抱住脑袋,疼哭大喊:“爹,我没说!我没说!”
围观的人即刻退后,柳泉鸣看得懵了,李鸿岭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喝止张顺的行为:“够了。”
张顺递去一个眼神,下人立马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张公子扶了下去。他笑盈盈的,“殿下也听见了,犬子并未做此事。父母之为子,计之深远啊。虽然犬子无辜遭姑娘诬陷,但防患于未然,便当着殿下的面亲自教育了。”
“你……”柳泉鸣环视周围看戏的人,一个个躲避地缩头缩脑,想来也不会做这出头鸟,便气得捏紧拳头,此事不了了之了。
李鸿岭亲自将柳泉鸣送去客栈,离别时,柳泉鸣喊住李鸿岭,后者明显有些惊讶,跟着进了房间,柳泉鸣把门一关,径直坐去桌子旁,直言:“那张顺藐视权威颠倒黑白,贪赃枉法纵子行凶,你身为太子,这事你必须管!”
“你将我喊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事?”李鸿岭倒了茶,递给她,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之前按照那位的意思下临几地,一些贪官污吏在知我是皇储后,便缴械投降了。另一些仗着家世的,往往处变不惊。这张顺看似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实则腰杆挺得直,像是有靠山。深挖之后,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茶水下肚,火气消了大半,柳泉鸣冷静下来也知这事绝不简单。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止家风,官场也常如此。前世她与李鸿岭拨乱反正肃清官场后,朝廷简直如换血之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官场关系,盘根复杂,不是牵一发动全身,而是要抽薪止沸拔草要拔根。
面对皇储,张顺张狂傲慢如此,所假借的虎威,必然凌驾于众人之上。
前世她未至钗纭县,李鸿岭亦未至此,这一番查下去,就算凭借李鸿岭的太子之手,应当也难抽丝剥茧。
“若此事上禀天子后也难反本溯源,恐害你陷入另一旋涡。”柳泉鸣不禁想到其中利害,便说了出来。
“另一旋涡?”李鸿岭咂摸了这四个字,莞尔道,“柳姑娘嘴上所言淡泊宁静,还有心关注朝廷之事呢?”他后面几字说得何其缱绻,仿佛说的是“怎的偷偷关注我”这等**之话。
静下片刻,他又道:“恐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后独善其身,皇帝坐山观虎斗,文武百官大多不到最后一刻不敢明晃晃地妄自站队,李鸿岭独身一人,此旋涡已成多年。皇帝没下明旨,太子仍可被废。如若李鸿岭查了这案无意动了朝中某人的金疙瘩,这种平衡恐会打破。
这种事,但凡关心朝政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都能领会个一知半解。
这纯纯是李鸿岭的口头污蔑了。
柳泉鸣懒得和他争个高低,送客的话还没出,出去觅食的何花推门而入,兴冲冲道:“姐姐,你被张县令儿子那癞蛤蟆轻薄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还有,太子殿下莅临此地,还碰巧救下了你,英雄救美,这是传言还是真的?”
蓦地望见李鸿岭那张脸,何花收住牙关,仔仔细细搜寻了关于这张脸的记忆,最终记忆混乱,质疑地脱口而出:“这登徒子怎地还从京城追到钗纭了!”
柳泉鸣扶额,余光望见李鸿岭沉下的脸色,呵斥道:“芙蓉,这是太子,哪容你随意毁辱。快赔罪。”
何花致歉化解乌龙等不提,将人送至客栈门口,柳泉鸣纳闷他为何孤身一人,多了句嘴:“多福没跟着来?”
多福是常跟在李鸿岭身边的小太监,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骂她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厮。
直到李鸿岭那饱含深意的目光落在脸上,柳泉鸣后知后觉自己又露馅了。
“柳姑娘果然关注我,连多福的名字都打探到了。”李鸿岭笑意盎然,“拒我纳贤之邀,又恐与我传绯闻。倒不知何真何假,或是皆为欲拒还迎呢?”
逗人习惯了,又从她身上吃了些闭门羹的苦,嘴上的便宜可不能不占。
柳泉鸣泰然处之,淡淡道:“殿下是洁身自好之人,我如此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殿下。我为殿下的清名费尽心思处心积虑,殿下不知小女苦心啊,还如此误会我。小女冤枉。”
好你个李鸿岭,你没脸没皮,那我也陪你,看看谁更没脸没皮。
虽无风流韵事,李鸿岭也与女子相处过,京城千金女眷皆是羞羞答答娇俏可人,也不乏才艺出众的。
他头一次遇到这般赛着和他比无耻的女子。
面前的人三庭五眼板正得如记载在史书上的字,尤其当她字音清晰地说出这些话时,认真得可爱。
他以拳盖唇,莫名其妙大笑了起来。
柳泉鸣黑着脸,拂袖而去,心里骂道:幼稚!
她就是脑子进水了,才和这厮比谁更没脸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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