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气晴朗,微风不燥。
礼部宣读官拿着新鲜出炉的滚烫圣旨,入了萧府的大门,萧续前来接旨。
那宣读官没即刻宣读,而是与萧续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片刻后说道:“萧令公,依下官之见,还是请二公子一起来听旨为好。”
萧续闻言,心里犯了嘀咕,朝旁边的萧圆招招手:“去把裕儿叫过来。”
“是。”
一盏茶的功夫,萧裕来了院子里,他见宣读官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圣旨,便觉得这圣旨应该与自己有关。
他走到他父亲身旁,跪下接旨。
宣读官清晰洪亮的声音在萧家的宅院中回响:“门下,左中郎将萧裕,综务朝端,未闻恶名,朕甚欣慰,值朕之幼女年方十五,特进萧裕为荆州长史,尚朝华公主,钦哉。”
这圣旨还挺短的,可见皇帝着急写完然后赶紧宣了。
赵寅怕萧裕心里不快,还给了他荆州长史的甜头。
萧续与萧裕皆是一顿。
宣读官看萧续臭着一张脸,也不敢把圣旨拿到他面前,径直走向萧裕,将那道圣旨递给他:“萧小将军,接旨吧。”
萧裕倒是没有驳宣读官的面子,双手恭敬接下圣旨,口中道:“臣接旨谢恩。”
宣读官欣慰点点头,圣旨宣读完毕,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遂离开了萧府。
宣读官是走了,但困于萧府上空的阴霾经久不散,府中一片死气沉沉。
萧续神色凝重,没急着问话萧裕,而是将萧裕的贴身侍从元初叫入房中,不过萧裕自己心里清楚,父亲问完元初的话就会来唤他,所以伫立在父亲书房门前等待,没有离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元初走出了书房,他瞥了一眼站在此地还未离去的萧裕,道:“公子,大家唤您进去。”
萧裕冲元初一笑:“元初,你辛苦了,去休息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萧裕进了书房,发现萧续的眉毛整个拧巴起来,单手扶着太阳穴,看起来心情不佳。
“父亲。”他轻唤道。
“上次你进宫赴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早禀明于我?”
“孩儿只觉得是小事,所以没有同父亲说,以免让父亲忧心。”
萧续用手指着刚刚宣读官离开的方向,痛心疾首道:“你孝顺,不愿意我为这种事烦心,可现在呢,陛下连圣旨都下了,要为你和那朝华公主指婚,我现在岂不是更忧心!”
萧续说完,心口不断颤动着。
“我问你,你是真不知道那东西为何出现在你身上吗?”
“孩儿不知。”
萧续坐了下来,开始消化琢磨最近发生的种种。
他自己的儿子,他知,损姑娘家清誉之事,萧裕断不会做,所以裕儿不可能跟朝华公主有什么,说到底,还是被人算计了。
“这件事,你可知是谁算计的你?”萧续顿了两秒,再道:“难不成,是那六公主?我听元初说,是她的侍女将你的衣服弄湿,然后再邀你去更衣室,如若真是她,那这个丫头可真是……”
“父亲,此事与她无关。”萧裕直接打断他。
“泼我茶水的宫女并非她的亲信,更衣室也并非她引我过去的。”
“那她的贴身之物为何平白无故出现在你的身上啊?”
萧续都要气糊涂了,萧裕却只是沉默。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现在追究那东西是如何出现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陛下借此事将了我一军,想要我认下这门婚事,哼,他妄想。
“裕儿,你放心,虽然这门婚事目前看来的确棘手了一些,但陛下又不会让你们即刻成婚,还有时间,咱们萧家早晚能摆脱掉,且等着看罢。”
萧续斩钉截铁地认为萧裕一定不愿意履行皇帝的指婚,想也没想,便如此安抚他。
萧裕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最后出了萧续的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转头,林氏出现在眼前。
皇帝的圣旨进了萧家,林氏也坐不住了,当她得知是指婚的圣旨,差点没直接昏倒在座位上,她缓了片刻,这才跑到萧续这里,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撞上儿子从书房出来。
林氏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而被萧裕扶住,她颤颤巍巍地抓住萧裕的胳膊,问道:“圣人今日的圣旨是为你和六公主赐婚,是也不是?”
萧裕知道自己母亲承受不住,但真相就在眼前,也是瞒不住的,回道:“是。”
林氏作势又要晕了,萧裕一把把她拽了回来:“阿娘,您莫忧心。”
林氏眉头都拧成麻花了,“我怎能不忧心?走了一个五公主,又来了一个六公主,这……圣人这是盯上你了啊,一定得让你做驸马,这,这可怎么是好啊,怎么是好……”
林氏不断念叨着,像要失心疯了一样,她怎么能不忧心啊,“驸马”二字如烫手山芋一般,世家公子各个避之则吉,对萧裕亦是折辱。
“不行,我得去跟你父亲说去,让他赶紧想办法推掉赐婚。”
说完,林氏闯进了萧续的书房,萧裕立在门口,能听到屋内两个人的谈话。
隐约听到是是林氏先开的口:“赐婚的圣旨都传到家里来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哎呦,你进来嚷嚷什么,我不是正在想么,我头都要炸了,能不能让我清净些。”
“有什么可想的!上次的赐婚是怎么拒绝的,这次也一样拒掉不就好了!”
“妇人之见!这次跟上一次还是不一样的,哪那么容易拒掉!”
“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现在裕儿和那六公主的闲言碎语到处都是,莫说是宫里,街坊四邻都在传,说他们暗通款曲,即便裕儿是男子,我也不能忽视这些留言对整个萧家的影响!就算真的拒婚,日后浣云那丫头若是进了我萧家的门,有了这些闲话,她不是也得被人笑话?”
“我不管,既然对方有备而来,那我们也能见招拆招,圣人能给你一回面子,他就能给我们第二回,我就不信你这个令公如此窝囊,这件事得先瞒着一下陆家,要不然我那老姐妹又得多想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到时候吩咐下去,整个萧府的嘴都得给我严一些,能瞒陆家一时就瞒一时。”
萧续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内沉寂了片刻,然后断断续续出现林氏的哭声。
作为一个孝子,萧裕当然见不得父亲母亲如此悲伤,但他不知怎的,有些犹豫。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来不及反应,仿佛被困住了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哥!”
萧裕看到萧子恒朝他跑过来,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萧子恒找他干嘛,无非是为了他和赵玉梳那点事,萧裕倒是很淡定。
“哥,听说今日圣人下了圣旨,要给你指婚呢,你可答应了?”他紧张地盯着萧裕的脸和嘴巴,等着他的回答。
萧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答应?你是要我抗旨吗?”
萧家再势大,羽林军也还在,皇权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会被世家掣肘,无法大展拳脚,不会真的被世家欺负了去,萧裕也不敢直接抗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至于上次跟五公主的拒婚,他也是采取的迂回战术,虽接旨,却也是以远在荆州,不愿耽误公主终身大事为由拖延,一开始皇帝见他不愿,已经开始动摇了。后来赵玉珠因受不了流言蜚语的中伤而跑到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不想嫁,皇帝也看透了,自己这个五女儿不是个有手腕的,一遇到问题就退缩,被念叨了几句也不会反击,即便真嫁了萧裕也不会笼络他的心,给不了他想要的,算了,也是个不中用的。
最终,这门赐婚到底是没有进行下去。
也是之前赵玉梳对赵寅说的一番话,赵寅才又燃起了分裂世家的心。
萧子恒回:“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后面会拒婚吗?哥,你别走,你倒是说啊!哥……”
萧子恒一直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看起来比谁都着急。
萧裕大概是被他弄烦了,停了下来,转过头:“子恒,你若是真的对陆家姑娘有意,可以直接告诉父亲母亲,这样两家联姻的重担就落到你的头上了,我也落得清闲。”
萧子恒被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有些难以启齿:“哥,你此话怎讲,我一直当她是嫂嫂,从无非分之想。”
萧裕没再与他多言,大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萧子恒是真的心急,如果赐婚一直存在下去,陆浣云该如何自处,她合该会很伤心吧。
他盯着萧裕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啊,父亲更看好你,浣云也中意你,我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有什么办法。”
萧子恒咧嘴苦笑。
他也不想活在自己兄长的阴影下,偏偏有些人就是命好,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很多的东西,长辈的青睐,女儿家的爱慕。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自己心爱的人获得她心爱的东西,然后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幸福。
……
夜深人静,陆府。
一侍女掩门入内,屋内烛火微暗,映出了一张蹙眉的面容。
那嬷嬷见她进来,斥道:“糊涂东西,这个时候进来做什么,打扰夫人休息了。”
万氏揉揉太阳穴,驳道:“行了,让丹红过来,她这么晚进来,肯定有什么要紧事,丹红,你尽管说。”
丹红凑到卢氏床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着什么,万氏听完,一下子就精神了,困意全无。
陆家和萧家交好多年,在京城的府邸离得都不算很远,所以家仆们私下里也都来往密切,圣旨今日白天进了萧家,晚上陆家夫人就知道了消息,不可谓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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