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弦箭

此时的赵玉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韧。

她故作轻松道:“这样正好,父皇他不就是想分裂萧陆两家么,万朝云也正是陆浣云的姨母,我如此谋划,正好遂了父皇的愿,也为母后出了一口气,此举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呢?”

赵玉珠听得胆战心惊,她从来不知,自己的这个妹妹心思如此深沉。

“所以,我就是要报复他们,萧子羡他不想尚公主,我就偏偏要让他喜欢上我,让他答应娶我;至于陆浣云嘛,萧子羡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没了男人活不了,那我就偏偏要抢走她最在意的男人,姐姐,咱们若是不反击,那就真的会被别人平白无故欺负了去!世人皆欺软怕硬,那个时候我便懂了这个道理。”

赵玉珠一个劲地摇头:“小六,你听姐姐说,我现在不恨他们了,不,或者说我从未恨过他们,你看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停止复仇罢,就当姐姐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

赵玉梳甩开了她的手。

“姐姐,离弦之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萧子羡他也已经答应娶我了,我已经是局中人了,你阻止不了这一切的。”

赵玉珠整个人都是抖的,她妹妹身陷囹圄都是为了她,她怎么能清静地接受这一切呢。

赵玉梳无所谓道:“其实我一开始计划这一切的时候,没想过会这么顺利,我也是在赌,不过我没想到萧子羡那么好骗,我说几句爱他,他就找不着北了,又或是我真的戳到了他的命门,他还真的答应娶我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我们会纠缠下去。”

赵玉梳闪着泪光,她从不后悔算计这一切,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女人,因为良善只能被人欺。

“上元节那日,就是我计划的开始,我知道陆浣云约萧子羡上元节同游,所以故意跑到萧家附近的街道,我挺幸运的,还真的撞见他了,那日是我给他留的第一印象。

“然后,就是那次宫宴,我故意叫白瓷泼他茶水,故意让自己的贴身物件从他身上掉出来,再将这件事传的到处都是,我早已将自己的名节置之度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玉梳从来都是大胆的人,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然后我便见缝插针,求父皇立即下旨赐婚跟,这次,他们萧家理亏,这招以退为进还挺好用的,萧续害怕损害到萧裕和陆浣云的名节,态度没那么强硬了。还有那陆浣云,她不是最喜欢损别人的名节吗,这次我帮她一把,她就立刻自乱阵脚了。

“她和她的那个城府深的母亲哭着喊着进宫来求万朝云,可惜啊,她们千算万算,算漏了我父皇,我父皇平日里看着糊涂,可是到关键时刻还真不含糊,他想削弱萧陆两家多年,怎会甘愿失去这个绝佳的机会,万朝云吹枕边风不管用了,百合莲子羹也不管用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最后萧续和萧夫人无计可施,只好让萧裕入宫来拒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父皇这次态度强硬,还是我之前接近萧子羡起了作用,他没再拒绝指婚,那日,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去见他,他好像真的被我吸引住了,这倒是件好事。”

“小六,你太心急了,你可知,萧家和陆家也不是吃素的,萧子羡拒婚不成,难保他们没有其他手段,他们若是对你做些什么,我根本不敢想。”

“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的恐惧没有用,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六,你不该这样的,你为我想,为父皇想,为母后想,怎么不为你自己想想!”

赵玉梳转了转黝黑的眸子:“我怎么没有为我自己想了,萧子羡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出色,是众人中的佼佼者,我得此子做驸马,怎么都不亏呀!”

“小六,我看的不是他这个人怎么样,他即便是谪仙下凡,若是对你不好,于我而言,也不如承天门下的乞丐,我怕他对你不好!”

“姐姐,你真是的……”

说着说着,赵玉珠越想越揪心,她拿起帕子捂着自己的心口:“你如此算计他,他不是个呆傻的,若是婚后他再蓄意报复,你又该如何?有的时候,不入局,方得安稳。”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有些事,不是你想置之度外就可以的,与其被事态推着走,倒不如自己便是那个主动设局之人,这样才能把事情发展的节奏握在自己手中。”

赵玉珠本就胆小,可她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也想不到什么妙计去帮自己的妹妹。

“如果本身就是局中人,却没有足够的手腕去应对一切的风雨,那就只有被别人鱼肉的份,作为公主,一出生便待在了上层,‘荣华富贵,机关算尽’大概是我们一辈子的归宿,虽然我也很讨厌尔虞我诈,可是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不是吗?”

赵玉梳鼓励着赵玉珠不要怕:“姐姐,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将对你的伤害降到最小的,你呀,只管享福就是啦!”

“小六,我明明比你大,怎么好叫你来保护我呢。”

赵玉梳实在不忍心和赵玉珠说实话,实在是赵玉珠太单纯了,她怕她被人骗嘛。

“可是小六,姐姐真的好怕啊,萧陆两家可都不是吃素的,萧令公知你坏了他们与陆家的联系,可会欺负你?还有萧夫人,我可是听说,那萧夫人之前一直属意陆家姑娘为儿媳,你如此破了她的念想,她可会给你气受?”

“哎呀姐姐!”

她对天发誓,她与赵玉珠的姐妹情比真金还真呢,要不然,她肯定会受不了日日有这样一个傻姑娘在身边。

“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皇女啊!朝廷再孱弱,我也是皇女,我及笄那日,父皇还给我赐了封号,即便我成婚,也不会似寻常百姓那般被婆母小姑欺负了去,再说萧令公,他再小肚鸡肠,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与我这小女子计较。”

赵玉梳与她说了好一会话,现下有些乏了,她找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接着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要是跟萧子羡成婚了,我肯定不住萧家,面对着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我肯定浑身不自在。”

赵玉梳想着该怎么让自己的婚后生活更舒服些。

“到时候,我就叫父皇赐我一个公主府居住,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事已至此,赵玉珠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她只盼着赵玉梳得以平安圆满。

“到时候,我会时常去公主府里看你的。”

“好哇,姐姐你到时候要是不来,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一言为定。”

-

萧裕的北伐之路一开始还算顺利。

承天军径直功入恭州,硕颉人没想过汉人会贸然打过来,乱作一团,萧裕旗开得胜。

首战告捷,萧裕没有下令乘胜追击,而是就地扎营,士兵们已疲累至极,还是应该稍作休息,然后再议战事。

晚上,火光交错,士兵们的欢声笑语绵延几千里,所有人皆能听见他们胜利的喜悦。

萧裕下令犒赏全军,营帐内,觥筹交错的声音不断迸发,将士们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红晕,这一刻,他们已然等了太久。

副将李衡两杯黄酒下肚,欢欣畅快:“少将军真乃天赐神人也!如此骁勇,一来就将那些胡人吓破了胆,末将佩服!待休息片刻之后,重整旗鼓,定然将敌人打得屁滚尿流,北伐成功指日可待,到时候班了师回了朝,这可谓是当世奇功啊,就连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加官进爵什么的更是信手拈来,怪不得陛下要早早下令将朝华公主许给你呢,还是陛下慧眼识珠,早就知道您是块金子!”

对于副将李衡的吹捧,萧裕并没有如何开心。

这李衡原是他父亲的手下,这次出兵北伐,一来萧续自己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二来他也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所以对于兵权也渐渐放手了,这次便命李衡陪他左右,李衡年岁大了,经验丰富,还可以出谋划策,更添了几分胜算。

不过前几年,李衡是不怎么服萧裕的。

萧裕第一次见李衡是在他十三岁那一年,他偷偷跑去练武场看他父亲练兵,就遇上了凶神恶煞的李衡,当时他还记得李衡是如何的力大无穷,直接将他扔在了一旁的草寇里,他回来修养了一个月才好。

当时李衡满是横肉的脸近在咫尺:“你个不详的毛头小猢狲,别在此地碍手碍脚,晦气!”

他母亲那一个月日日陪着他,生怕李衡力气大,给萧裕弄出什么内伤来,好在萧裕体格健壮,最后愣是没什么事。

萧裕不解李衡为何谓他“不详”,他问林氏,林氏支支吾吾说不知道,聪慧如萧裕,见母亲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此反常,更是来了兴致,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

一日,他见四下无人,问了父亲近旁的萧圆。

萧圆平日开起来严肃,但萧裕知道,萧圆对他还算疼惜。

萧圆见他问起自己为何“不详”,便叹了口气,对他道:“孩子,你就没有好奇过,你为何是家中‘二郎’?”

萧裕当时一愣,低下头想了很久。

萧续的众多子女中,就属萧裕最大,那为什么家中所有人都唤他为二郎?

萧圆见四周无人,为他解惑道:“其实,你还有个兄长,他与你是一母双胞,你们的生辰就只差了两个时辰,只不过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羸弱,没过多久便夭折了,当时郎中说,你在胎中吸取了几乎所有的养分,所以才导致另一个一出生便没了气息,哎,当时主君和主母还请了远山寺的法师来驱散不详之气,之后你一天天长大,身体却是健壮至极。”

时下,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若是家中出现双胎,便谓之不详,若是其中一个因另一个吸走养分而夭折,那便是不详中的不详。

刚巧李衡便颇信这些“不详”之说,便认定萧裕乃是不祥之人。

这次李衡见萧裕有谋略,懂进退,又真的拿下了恭州,这才换了一副面孔,恨不得将他吹到天上去,曾经的种种不详被遗忘在尘埃里。

其实是在当时的那个时代,平民百姓中食物匮乏,无法养育那么多的孩子,才有了如此荒唐的迷信之说。

萧裕不怎么喜欢听李衡这样的吹捧,似李衡这种人,你表现好了,他能把你捧到天上去,你但凡有半点差错,就又会被他踩进泥里,他待人一向苛刻。

何况这次攻下恭州,萧裕总觉得太容易了些,为了防止敌人在下一个城池布有埋伏,他才下令按兵不动,不继续前行,只守住恭州即可。

萧裕一言不发,抬起手敬了李衡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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