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荣因为送太太和女儿去重庆了，在他临回上海之前，见到了戴老板，并接受了暗查“白鹤”的任务。这一刚回来，就听小谢说了吴鸿杰启用旧的发展人员的事情。
他知道吴鸿杰此举也是因为要暗查“白鹤”，便要小谢转告吴鸿杰，最要紧是监视力生和文鑫明的行踪。不过文鑫明明日要访问日本，暂时可以不用管，就全力以赴监视力生。他估计力生有很大可能与“白鹤”有联系，甚至是来往密切。
***
文鑫明去日本访问的第一步，是在公和祥码头登船。
一大早，往日里这个时候比较冷清的码头上，此时却人群熙攘。高炎霖穿着厚实的长袍，一边忙着迎接各报社和电台的记者，一边安排乐队站的位置。沈丽萍因为是随行人员，便和力生早早来到码头，先行登上了船。
“老文一向欢喜这样的排场，摆台型。”力生说。
沈丽萍笑：“小高做这些事情也是一把好手。”
乐队在高炎霖的指挥下很快摆好，呜里哇啦地试着调音。一辆一辆的小轿车开过来，码头上更加热闹起来。为了防止有人趁乱行刺，小鲁带领大队人马在现场周围保护，四下里布满了游动岗哨。
力生和沈丽萍在船上看着。
“小丁要是没受伤，也是要来的。”沈丽萍说，“一提起小丁，就不由自主想起小汪了。吴鸿杰真是个毒辣的人。”
力生点头：“我在想，吴鸿杰肯定也在查‘白鹤’？”
沈丽萍一惊：“他是个落水的人，力生为什么觉得重庆方面要给他任务？”
力生摇头：“对他的落水，我是持怀疑态度的，看他阉了小费，又割了自己，好像真是落了水，可按照他的性格，我始终觉得他是没有那么容易走那条路的。”
“他如果是假落水，那他付出的这个代价也太大了。现在这样，谁还会怀疑他假落水？但话说回来，万一他真的是假装落水，领了任务，那‘白鹤’的麻烦就大了。”沈丽萍分析道。
力生盯着码头上的人群，点头不语。沈丽萍随着他的视线方向也转眼看向码头，发现几辆车刚开过来，文鑫明夫妇从第三辆车上下来，赤木从第四辆车里出来。
乐队吹奏得更欢了。高炎霖指挥记者把文鑫明围在中间。
文鑫明笑容和蔼地回答记者提出的每个问题，赤木也面带笑容，在人群外面看着他接受记者采访。
文太太跟在两个手提着行李的佣人后面登船，远远瞧见站在船中的力生对她颔首，旁边沈丽萍也扬起手，朝她招呼，见她脸上像是去度假一般挂着轻松的微笑。
上得船来，文太太走到他们两个跟前：“下车看见这阵势，蛮像样的。”
力生笑而不语。沈丽萍说：“阿姐今天漂亮。”
文太太说：“看看，这件大衣，还有里面的衣裳，都是力生爹爹做的呀，漂亮吧？”
力生听了，不由多看了两眼文太太。
文太太眼睛看向沈丽萍：“你穿得太素了。”说完，又看力生，“回去给你爹爹讲，给丽萍做几件鲜艳的衣裳。”
力生微笑：“送你们走了，我就回家告诉他。”
码头上，文鑫明、赤木和“兴建同盟”的其他人在高炎霖的指挥下排好队形，准备拍照。力生见了，知道开船时间要到了，便和沈丽萍、文太太道别。
下到码头上，力生朝高炎霖走过去，文鑫明正在和赤木合影，眼睛余光看见力生，刚想叫他一起拍照，转念又一想，力生在这种场合多半是不愿与他合影的，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文鑫明登船，高炎霖吁了口气：“这场戏总算演完了。”
力生笑笑，没说话。
高炎霖看见一个熟悉的摄影记者，便叫他过来，转头对力生说：“我们合张影。”
这是力生和陆炎霖的第二张合影。第一张是在南京培训结业的时候俩人拍的，然而他们谁也没料到，这第二张竟然成了最后一张。
两人一起吃了中饭，力生坐公共汽车回家。
到家一看，母亲不在家，力生正想问，上官说她去了埃拉的酒吧。
力生问：“贝尔格在家吗？”
听上官说贝尔格也去了酒吧，连罗莎都去了医院陪伴心怡，力生便出了家门往酒吧而去。
这一片是犹太难民集中的地方，埃拉的酒吧给这些难民提供了难得的喝酒、聊天、聚会的场所。
还没到酒吧，力生就隐约听见音乐声。走进去，他看到贝格尔正在拉小提琴，埃拉在吧台里面忙碌着。他巡视了一圈，发现坐在酒吧里的都是外国难民模样，有在看报纸的，有在喝咖啡的，也有的在喝酒。然后，力生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傅宝珠。
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力生坐过去，注意到母亲的样子，道：“妈怎么不高兴？”
傅宝珠看到他，点点头：“力生，我就说你爹爹和那个卢月英的关系不清不楚，他还不承认。”
力生说：“妈，爹爹不是那种人。”
傅宝珠瞪眼说：“我会乱讲？”见力生不语，又说，“开始我是相信他的。他每个月要去趟无锡，去看你祖父和祖母，这个倒也说得过去呀，哪个都不能讲他不该去。可是，他晚上是住卢月英家里的，知道吧？我去无锡，有人悄悄给我讲的呀。”
力生蹙眉：“爹爹怎么讲？”
“他嘴壳子硬，自然不承认的。这次卢月英来上海，他把房子让她住，这是明目张胆了呀。他是脸面都不要了的呀。”
要说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力生一时还是不能相信。在他看来，上官是个敦厚之人，哪里会背叛母亲呢？
“我要去寻卢月英讲理，他死死拦住我不要我去。”
力生小声劝解道：“妈不去是对的。要是无锡邻居乱讲的呢？”
傅宝珠说：“那力生去问问卢月英，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力生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母亲。傅宝珠看力生一人回来，问：“丽萍呢？”
力生说：“丽萍公干去了日本，我刚在公和祥码头送她去的，半个号头就回来。”
听到沈丽萍从香港回来没多久，又去了日本，傅宝珠脸上不悦之色更甚，力生只装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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