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鸿杰拿手一件件扒拉过去，突然眼睛一亮，发现有件宝蓝色的长袍，他从来没见小费穿过，这个发现令他有些意外，又觉得小费真是骚包，穿这么耀眼的长袍。他脸带讥笑取下长袍，去到卫生间里镜子前往身上比划两下，觉得自己穿上会很有精神。
他现在身上穿着一件起毛球的中山装和一条黑色但已泛红见旧的裤子，让他显得很寒酸。他一向是那么注重仪表的人，哪里能忍受自己这般潦倒不振？这件亮眼的长袍是他欢喜的，穿上后袖子和下摆略有点长，倒也适合他穿。
人靠衣裳这话真不假。吴鸿杰穿上这件长袍，整个人立时精神许多，原本灰白的脸色也不再暗淡无光。他很是满意自己这个样子，拿起梳子，拧开水龙头打湿梳子，蘸水梳头。直到在镜前反复详觉得满意后，才抖擞地扬着下巴下了楼。
文鑫明和小鲁正在说话，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是吴鸿杰。文鑫明就说：“和我一起去宪兵队。”
到了公寓，清月把汤锅放在炉灶上继续炖着，转身去打了热水，拧条热毛巾给高炎霖揩脸。
从清月进门，高炎霖就一直沉默不语。
“疼得厉害？”清月拿着毛巾问高炎霖，见他摇头，又打量着他的脸孔，说，“该刮胡须了。”
“小常回来会给我刮。”高炎霖婉拒。
清月听了也不吱声，只端了盆子去卫生间，把水倒掉。看见洗漱台上面有肥皂、小刷子和刮胡刀，便做好肥皂水，出去跪着给高炎霖抹在脸颊和下巴上，然后刮用刀刮得干干净净。
“胡须刮了，有精神了。”清月边收拾东西，边悠悠地说，“再过两天可以走路了，我陪你去苏州河边看摇橹。”
说完，她收拾妥当，拿起织了半截的毛衣坐到地上，见高炎霖欲言又止，就问：“刚才
想说什么？”
“在水里被拖着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连爹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清月抬起头看了高炎霖一眼，又低头不语。
高炎霖转头望向窗外，深秋的阳光懒洋洋照进来，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他的声音似乎透着一丝凄凉：“我就一直在想，自己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最好不要牵累别人。”
低头结毛衣的清月依旧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毛线针相互摩擦的声音。
“清月，明白我讲的意思吧？”还是高炎霖打破了沉默。
清月抬头：“不要讲了，先好生养身体。身体好了，我就不用这么跑来跑去的了。”
高炎霖闭口不语，眼角流出两滴泪。清月抬眼看到，手里慢了下来。
头转到另一侧，高炎霖悄悄揩了眼泪，说：“给我打一针。”
“我知道你疼。”放下毛衣，清月看着他，轻声说，“忍忍，不要一疼就打针，会上瘾的呀。”
高炎霖点头，抿紧嘴巴不语。
两人安静地在那里，一坐一躺，就像无声电影的画面，只有一屋子的沉默。清月低着头，手里慢慢织着毛衣，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未完成的毛衣上。高炎霖眼睛余光注意到她举手揩泪，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清月抬头看了眼时间，然后说：“该吃中饭了。”说完放下手里的毛衣，起身去厨房，先把小高的饭菜做好，给他端去，接着自己在米饭里浇了一勺鸡汤，夹了一块腌鱼和酱菜在碗里，去卧室陪小高吃饭。
高炎霖已经坐了起来，背靠床铺，这样方便吃饭。清月则坐在床尾，不时看他，觉察自己和他之间有了层难言的隔膜，就像明亮的玻璃窗子上挂着一层薄纱。她知道造成这种隔膜的原因在自己，她一直幻想着做个安安静静的上海主妇，可他注定不可能给予这种生活。而今天小高把这隔膜讲出来，说明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炎霖感觉到清月在看自己，他强忍着不去看清月，实在不忍心看到清月失落、伤心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要是再看到她落泪，肯定狠不下心去拒绝她的深情。
清月看着高炎霖低头扒饭的样子，尝试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她知道单单靠言语无法让她再和高炎霖走近，一定是要理想和行动合二为一才行。
“吃完饭，我给你洗头。”心底想明白了，清月说，“头发有味道了。”
高炎霖点头。
“医生讲可以沐浴了吧？”
高炎霖把拿饭碗的手搁到大腿上，眼睛盯着前面的地板，说：“过段时间才能沐浴的。”
“你揩揩身体。”
“嗯，我自己揩身体。”高炎霖将视线收回落在饭碗里，淡淡道，“我也想好好洗洗身体。”
清月起身，往卧室外走：“我带了些力生的换洗衣裤，你先穿着。”
高炎霖看着清月的背影，叫了声：“清月……”
清月停步，却不回头：“不要讲了，我都知道了。”
高炎霖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回到临时的“赤木公馆”，小丁上楼去到小汪的房间。
满脸倦色的小汪开了门，转身又倒头睡回床铺上。
“你恨吴鸿杰吧？”小丁坐到台子前的椅子上，眼睛看着床上的小汪问道。
小汪转脸看向小丁，点头。
小丁转了身体朝向小汪，说：“我想做掉吴鸿杰。”
小汪从被子里伸出赤膊，拿起烟盒，递到小丁跟前。小丁从盒里抽出一支，看着小汪打着哈边也抽出一支，便划燃火柴，凑过去给小汪点着了烟，又给自己点上。
小汪吃口烟，说：“做掉他，你会破坏文先生的计划。”
小丁也吃了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做掉吴鸿杰？”
“问了，你也不会讲，我索性也不问。可吴鸿杰死了我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呀。”小汪盯着眼前的烟雾说，“不然你先给他个警告？文先生的行动要紧。”
“单警告没用的，警告有用的话他就不姓吴了。”小丁说。
小汪转头盯牢小丁，问：“你想做掉姓吴的，是小费的死和你有关系？”
《上海的海》为小撒、浣月汐合作作品，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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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焕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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