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说：“这就是赤木这个日本职业特工兼情报主管的过人之处。赤木是个‘中国通’。他出身于日本同文书院，战前他就曾进入外省无系统工作，后又担任过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官员，主要职责便是收集中国政治情报，再后来，他升任了副总领事，却还是以对华情报工作为主，这样才有了你、小高和老文加入的‘赤木公馆’，作为他直接掌握情报的机构。”
杨钊吸了口烟，继续说道：“他这个公馆里的人员，既和‘梅机关’不同，并不直接参与政治和军事方面具体行动的策划；更和王机关有区别，不搞侦察、搜捕和关押审讯等活动。公馆的基本任务是收集战略情报，尤其注重搜集中国国内的政治动向，还有中国政府同苏联、美国、德国几个国家关系的国际情报，以作为外务省咨询及决策的参考依据。”
说到这里，他放下烟斗，端起咖啡，又补充了句：“另外，赤木是个很讲究绅士风度的人，也擅长社交。”
趁杨钊吃咖啡的时候，力生说：“赤木这点和老文很像，两个人都讲究穿着，追求舒适的生活，喜欢与中、上层的人结交做朋友，也应了中国那句“人以群分”的老话。”
“嗯，赤木这人尤其喜欢和上海的中上层阶级、文化界以及□□人士接近，他会通过自己的视角观察、了解中国。”杨钊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很重视文化和舆论的宣传工作，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同意老文让小高加入的提议。他相信孙子兵法的‘攻心为上’策略。他把老文从王机关救出来，再吸收你们加入，是要为‘兴亚建国运动’摇旗呐喊。他当然清楚老文的过去，也就因为了解才要和他合作，原因是老文和几大阵营都能拉上关系。在情报领域内磨砺多年，他怎么会不懂得付出和收获是互为条件的。他能在外务省节节上升，完全依靠了在情报战场上收获的业绩被外务省当局瞩目，至于必要的付出，倒是次要的。”
杨钊的语速不疾不缓，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力生了解赤木这个人。
“现在赤木急于要我们给他工作计划书，这是他一贯很务实的作风。”杨钊再吃口咖啡，续道，“为什么他知道我的身份还要和我见面，并且要达成合作？他当然想到我会通过公馆猎取日、王方面的情报，但赤木看重的，是我能为他提供有关中国国内以及重庆政府和苏、美等大国关系的情报。还是那句话，赤木非常务实，首先重视的是自己的政治利益，昨晚他‘救’我出去，让我免于被宪兵队跟踪或者抓捕，就证明了他是个老谋深算、胸藏城府的人。”
小丁去上官家找清月，发现只有她母亲在家，又听说她去医院陪心怡了，便又跑到医院去见她。
到了医院，他在上官和心怡的面前撒了个谎，说是文太太的朋友要做衣裳，让清月去家里量尺寸和拿料子。脸孔发热的清月跟着他下了楼，去了医院花园说话。
他红着脸说：“上次说要带你去浦东的事，我做得太急躁了，清月介意吗？”见她摇头，又说，“清月不用学会打枪也可以参加革命的。”
清月听了，讶然不解地看着他。
小丁说：“想参加革命就要掌握间谍的技术，我的师傅埃蒙德和妻子温迪是英国间谍，可以教你。”
清月一听他提到间谍，有些惊讶地问：“我可以做间谍？”看小丁确定地点头，又问，“力生是间谍吗？”
小丁却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不说话看着清月。
清月再问他：“丽萍是间谍吗？”
他还是沉默着看她，表情不太自然。
清月喃然：“小丁不讲，我也明白了。”
小丁说：“今天上午，我去给文先生和文太太道歉了。”
听他提到文鑫明夫妇，清月却说：“他们原谅怎样？不原谅又怎样？”
这是小丁第一次看到清月有立场，不由仔细一想，亦觉得文氏夫妇的原谅并不是那样重要，就说：“文先生那里可以得到很多情报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这个事情上给自己太大压力，能原谅当然好，不原谅也就随他们去了。”顿了下，清月又说，“吃过晚饭小丁带我去见埃蒙德。”
参加革命也好，去接受间谍培训也罢，对于清月来说都是大事情。以往遇到任何事，清月都会反复思量，拿定主意后才会去做。但这次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她直觉就是很相信小丁，自己心里想的就愿意和小丁商量，也相信小丁给自己的方案。
还有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是，只要看见小丁，她心里就很安定，不慌不乱，她讶异自己对小丁的感觉，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她也很喜欢。
小丁见清月不讲话，就问：“清月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能不能做间谍。”
小丁一听笑了：“可以的。不要怀疑自己。”
有了小丁这句话，清月也认定自己是个做间谍的料子，就不再说话，跟着小丁往前走。
不料，小丁却迟疑了。
“可是，我突然有些犹豫了。”小丁轻声对身后的清月说，眼睛却看着前面，“因为做间谍是会遇到危险的，我不想清月有任何危险。”
清月问：“小丁的意见是什么？”
小丁陡然感觉自己真的是要对她的安危负责，便说：“清月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好了。我要接受培训做间谍，不想安逸地待在家里。”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丁侧头看她，见那张姣好的脸孔上有着少见的坚定之色，当下说：“我支持清月的。”
力生回到住所，见文鑫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又听他激动地说：“六点半，舒先生和赤木来吃晚饭。”
力生便微笑着没说话，再转眼去看沈丽萍。
沈丽萍说她定了一家“宁绍帮”馆子的菜，就是离得不远的杏花楼酒家，也请来了厨子。杨钊会在送厨子和菜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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