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手机贴在耳边，指尖压着眉心。阳光从技术控制室的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光痕。电话那头传来顾南舟低沉的声音：“监控数据已加密打包，等你确认就推送。”
“再等等。”她说，“先让许清和发稿。”
她挂了电话，转身走下楼梯。法院外的喧闹像潮水般涌来，记者们举着设备围在台阶前，镜头对准每一个进出的人。程雪阳站在车旁等她，手里握着平板，屏幕还停留在远舟资本服务器的封锁界面。
“Z-0937的文件传输中断了。”他抬头看她，“瑞士那边没收到完整数据包。”
沈知微点头，拉开副驾车门。“陆明川的证词够用了，但还不够彻底。”
“你还想做什么？”
“轮到我们发声了。”
车子驶离法院时，许清和的信息跳了出来：**《伪造环保危机背后的资本博弈》已发布，三分钟内转发破万**。
程雪阳低头看了眼新闻标题，嘴角微微一动。“她写得比预想的狠。”
“她一直很狠。”沈知微靠在座椅上，闭眼，“但她这次没写错一个字。”
新闻内容铺开在社交平台首页——许清和用一组时间线串联起整个事件：三个月前，某环保组织突然发起对云光动力的声讨，指控其新能源项目污染地下水；紧接着，数十个自媒体账号同步发布煽动性文章，配图是浑浊的井水和枯萎的庄稼；舆论迅速发酵，监管部门介入调查，云光动力股价连续下跌。
而许清和挖出的关键证据，是一段内部通话录音。录音中，陈茂宇的声音清晰可辨：“灰熊，明天加推五十条热搜词条，重点打‘毒水’‘致癌’‘儿童白血病’这几个关键词。预算翻倍，我要让全城人都睡不着觉。”
随后附上的银行流水显示，一家名为“绿源舆情”的空壳公司，在过去半年内向多个社交平台账户转账超两千万元。资金最终流向三个境外账户，其中一笔的收款人备注为“灰熊运营组”。
更致命的是，许清和调取了这些账号的注册信息与IP地址，发现它们集中在同一栋写字楼的同一楼层——茂宇集团名下的产业园区。
#陈茂宇水军王国#瞬间冲上热搜榜首。
沈知微睁开眼时，手机已经在震动。财经媒体、行业博主、公众人物纷纷转发报道，评论区被“原来我们在被操控”“资本连我们的愤怒都设计好了”刷屏。
她打开离岸账户操作界面，输入指令：**立即抛售所持云光动力全部股份，限价成交，不可撤销**。
程雪阳侧头看她：“现在抛？市场还没完全反应。”
“正因为还没反应。”她手指敲下确认键，“等所有人醒过来，已经晚了。”
她记得三天前心跳回响里浮现的画面——任远舟坐在办公室，看着平板上的舆情曲线笑出声：“陈茂宇真是个蠢货，自己花钱砸自己的赛道，还觉得自己赢了。”
那时她还不明白，直到许清和查到云光动力背后真正的控股结构。表面上，这是陈茂宇力推的新项目，实际上，超过六成股权通过离岸信托掌握在任远舟手中。这场所谓的“环保危机”，根本不是为了打压对手，而是为了让陈茂宇主动压低资产估值，方便任远舟低价收购。
“他们不是在斗。”她低声说，“是在演。”
程雪阳沉默片刻，打开邮箱，一封来自周默的加密邮件刚送达。附件是一份财务分析报告，标注着云光动力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其中有两笔异常支出，一笔用于购买大量活性炭滤芯，另一笔则支付给一家从未承接过环境治理项目的工程公司。
“活性炭？”程雪阳皱眉。
“净化水体？”沈知微摇头，“用量太大，用途不对。”
她闭眼，呼吸放缓，心跳渐渐加快——
滴。
昏暗的仓库，几名工人正将成袋的白色粉末倒入搅拌机。包装袋上没有标识，但角落印着极小的一行字：**食品级增稠剂·非饮用水处理用**。
一名穿工装的男人递过一张单据：“明天早上六点前必须倒进那口废井，拍好照片，水要看起来像泥浆。”
对方收钱时露出手腕上的纹身——一只灰色的熊爪。
滴。
画面消失。沈知微睁眼，立刻拨通许清和电话。
“找那口井。”她说，“他们造假的源头不在工厂，而在村外那片荒地。那些‘污染水’是人工调配的，用的是食品添加剂和泥土。”
电话那头停顿两秒。“你确定？”
“去挖开看看。”沈知微说，“如果我没猜错，井底根本没有管道泄漏痕迹。”
半小时后，许清和发来现场视频。她带着两名当地村民撬开井盖，用绳子吊下采样瓶。取出的水样静置十分钟后，泥沙迅速沉淀，上层液体变得清澈透明。她拿出PH试纸检测，数值显示中性。
“这不是污染。”她对着镜头说，“这是表演。”
视频上传不到十分钟，又一轮舆论风暴掀起。有网友对比前后照片，发现所谓“受害儿童”的住院记录根本不存在；有环保志愿者实地走访，指出报道中提到的“死鱼塘”实际是季节性干涸的灌溉渠。
陈茂宇终于坐不住了。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他的个人微博发出一条声明：“近期有关我司参与操纵舆论的指控纯属诽谤，已委托律师取证追责。”
可就在声明发布七分钟后，许清和放出第二段录音——这次是陈茂宇与“灰熊”负责人的语音聊天。对方要求结算尾款，陈茂宇怒吼：“谁让你往井里倒东西的？我说了只要造势，别碰实物！出了事你担得起？”
舆论彻底反转。
“他以为自己在利用水军。”程雪阳看着新闻冷笑，“结果连执行层都被任远舟绕过了。”
沈知微没说话。她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又一次加速。
滴。
深夜会议室，任远舟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鼻梁。投影上显示着云光动力的股价走势图，一条陡降的红线刺穿所有均线。
林婉坐在对面，声音冷静：“你早就知道他会失控。所以故意让他看到那份虚假环评报告，对吗？”
“恐惧是最高效的催化剂。”任远舟重新戴上眼镜，“当他开始砸钱控评，就等于亲手把自己的项目钉上了十字架。”
林婉站起身，拿起包。“你知道我不会再帮你掩盖了。”
“我知道。”他望着她，“但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滴。
记忆中断。沈知微睁开眼，手指轻轻抚过耳后的皮肤，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三年前车祸当晚，她曾在医院短暂苏醒，听见两个男人低声交谈：“……让她再也查不到母亲的账单……”
她一直以为那是幻觉。
现在她明白了。
“程雪阳。”她忽然开口，“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
“三年前我妈住院期间，有没有一笔从私人账户转入的五万元捐款？收款方是医院基金会，备注写着‘匿名资助贫困患者’。”
程雪阳愣了一下，随即打开笔记本开始查询。
沈知微靠回椅背，望着窗外。阳光落在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她抬起左手，轻轻按住胸口。
心跳如常。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裂开。
手机震动。许清和的消息来了：**记者协会收到匿名举报，称多家媒体曾收受茂宇集团“专题推广费”，名单包括三家主流财经报**。
她正要回复，程雪阳抬起头。
“查到了。”他说，“那笔五万元确实存在。转账时间是江文娟手术前一天。付款人信息被加密，但资金来源追踪显示，它经过三次跳转，最终指向一个名为‘晨星信托’的离岸账户。”
沈知微呼吸一滞。
晨星。
那是她曾经管理的基金名字。
也是任远舟用来洗钱的第一个壳公司。
她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冰凉。
这时，新的消息弹出。
许清和只写了短短一句：**有人寄了份档案到我办公室，封面写着“你妈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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