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瞬间屏住。
他没睁眼,但肌肉已经紧绷,下意识伸手摸索怀里,像是在找趁手的武器。
裴泱看他一副警惕的模样,轻轻嗤笑,随即微微俯身,贴近他的耳边,淡淡说一句:“再打呼,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贺野彰:“……”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冷冽的眼眸,他丝毫不怀疑,她会杀了他。
贺野彰眨了眨眼,努力回忆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这女人半夜拿刀架他脸上。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是鼾声。
……???
就这?
他差点当场爆粗口。
凭什么!谁睡觉不打鼾?!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
于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下,干巴巴地讪笑:“这……我天生鼻音重。”
“嗯?”裴泱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刀锋沿着他的脸一路往下,落在他的喉结处,微微施力,声音轻飘飘落下,“我不介意让它彻底安静下来。”
贺野彰立刻改口:“……是我的错。”
“那就闭嘴。”
“……”
他闭嘴了。
真的闭嘴了。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分。
裴泱盯了他一瞬,确认他真的安静了,才缓缓收回刀,转身回榻,神色如常地躺下,盖好被子,闭眼入眠。
小榻上,贺野彰睁着眼,整个人瘫住。
他觉得自己受到精神和□□上的双重创伤。
第一次有人在他完全沉睡时,悄无声息地把刀架在他脸上。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半点预警都没有!
贺野彰内心复杂,怀疑人生。
“贺大当家”何时受到这样的屈辱?
……但屈辱归屈辱,起码今夜能活着睡个好觉。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默默躺回去。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鼾声控制不住,他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初阳吗?
这一瞬间,他陷入更深的思索。
所以这一夜,贺野彰睡得格外安静。
翌日卯时。
天色微亮,院中薄雾未散。
裴泱一身劲装,独自站在庭中,手持木剑,缓缓吐息。
她习惯以晨练养神,哪怕如今身体虚弱,暂时不能动用武力,她也不愿让身体松懈。
只是今日练着练着,她微微蹙眉,隐隐察觉到气力恢复了一丝,比昨日稍好,但远远不够支撑实战。
她心下思索,还得去找梅迟拿药,若能更快速恢复武力,自然是最好,但前提是别被梅迟知道……
正想着,她听到安砚舟的声音:“主子,属下已查清楚。”
裴泱收剑,站在原地,安砚舟恭敬地递上折好的书信,“沈家在署衙确实布了不少人手,副断事周至、军司程昱皆与沈家往来密切,此外,江州府库的管事也有人与沈家关系匪浅。”
裴泱翻阅名册,目光一顿:“程昱?”
安砚舟点头:“正是昨日在霞皋县,被您驳斥的那位官吏的兄长。”
裴泱冷笑一声,合上书信:“倒是有趣。”
安砚舟继续道:“此外,属下盯紧沈家动向,发现城西有几家商号银钱流动异常,其中钱庄、布行尚算寻常,但有一家香料铺,看着有些可疑。”
“香料铺?”裴泱低声复述,手指摸索书信,思索片刻,“继续盯着,看看这家店铺背后是谁。”
“是。”
裴泱又吩咐道:“密切关注沈家动向,尤其是沈珩,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安砚舟看她一眼,随即递出另一封信道:“主子,那位贺当家貌似不简单,背后有人在暗中盯梢他。”
她接过后扫上一眼,面色严峻。半晌后,她再吩咐道:“派人在都司署衙旁候着,等贺野彰一离开,你们立马跟上,禀报他的行踪。”
安砚舟应下后,悄然退下。
裴泱收起书信,转身离去,进屋后,目光落在那团睡得安稳的身影上。
“贺野彰,起——”
她话音未落,他猛地翻身,把自己裹进被褥里,嘴里含糊不清:“……不吃,不起……”
裴泱:“……”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贺野彰,淡淡道:“我没说让你吃,我是让你起。”
贺野彰闭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天亮了吗?”
“早亮了。”
“我聋了。”
裴泱眯了眯眼,下一瞬,手起刀落——匕首“哐”地一声钉在他脸侧的床沿上,刀刃微微震颤。
贺野彰倏地睁眼,险些撞上她低垂的视线:“……”
裴泱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现在听见了吗?”
贺野彰点头:“……听见了。”
“很好。”裴泱淡淡道,“洗漱,吃饭。”
贺野彰一脸生无可恋地坐起身,望着床沿上的匕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是养狗呢,还是养……算了,当我没说。”
他自觉地起身,顶着一头凌乱的发走向净房。
裴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手取下床沿上的匕首,顺手转了个刀花,将其收回袖中。
他说得倒没错,她的确是在驯养他,准确来说,是在试探他。烈马她尚能驯服,他,难道驯服不了吗?
收回目光,她转身走向屏风后,将晨练时穿的劲装解下,换上官服。
穿上白绫中单,外套青色圆领袍,腰间素银带一配,整个人的气势便不由自主地收拢起来,眉目间那股凌厉的锐气也随之浮现。
她习惯性地整理衣襟,确保盘扣一丝不乱,又走到铜镜前,缓缓将乌发束起,素银簪固定发髻,戴上乌纱帽,露出干净的脖颈与轮廓分明的侧脸。
镜中的人肤白如玉,眉目艳丽,冷峻而沉静。官服衬得她更显肃然,像一把入鞘的锋刃。
她目光微顿,伸手轻轻按了按眉心,收回视线,推开房门。
屋外,贺野彰正站在院中,半干的发随意披着,手里拎着水壶漱口,见她出来,目光顺势扫了过去。
他嘴里还含着漱口水,结果这一眼看得有些怔神,险些呛住。
“呃……咳。”他咽下水,随手抹了把嘴,吊儿郎当地扬眉:“呦,这身行头倒挺唬人。”
裴泱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你也不赖。”
贺野彰嘴角的笑意顿时一僵,像是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整个人愣住。
“……?”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裳,宽大的裙摆随着步子晃了晃,袖口上还绣着朵精致的芙蓉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捏着袖摆,脸色沉了沉,嘴角微微抽搐:“……”
他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喂,你让我穿这个,该不会是为了羞辱我吧?”
“羞辱?”裴泱瞥他一眼,蓦地哂笑,“不至于,你只是现在比较适合这个身份罢了。”
贺野彰道:“……丫鬟?”
裴泱嗯了一声,随意道:“再多嘴,就让你连话都说不了。”
贺野彰:“……”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笑了:“你这人,真是狠得没边儿。”
“彼此彼此。”裴泱神色未变,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放心,等到了地方,你自然有得换。”
贺野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真换得了?”
“当然。”裴泱懒得看他,“前提是,你不跑。”
贺野彰嘴角一僵,眼神微妙地打量她:“那如果我跑了呢,你会不会直接宰了我?”
裴泱睨了他一眼,嘴角一扬:“不会。”
贺野彰眉梢微挑:“哦?”
裴泱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我会先卸你一条胳膊,再把你绑回来,你大可试试看。”
贺野彰:“……”
这女人说得太轻描淡写,以至于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要跟它告别了。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别再试探她的底线。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你这儿,管饭吗?我想吃肉。”
裴泱头也不回:“想吃肉?门都没有。”
贺野彰:“……”
贺野彰跟在她身后,眼神在她官服的衣摆上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撇开,懒洋洋地哼道:“不过说真的,你穿这个,比昨晚拿刀架我脸上,还吓人。”
“活像是要去抄谁家一样。”
裴泱微微侧头,随意扫了他一眼:“哦?”
贺野彰顿时警铃大作,迅速自觉改口:“不是吓人,是……英姿飒爽。”
“呵。”她轻笑了一声,没多理他,径直往院外走去。
晨曦微光洒落,映在她笔挺的背影,衣摆微动,腰间的素银带随步伐轻轻晃动。
贺野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悠悠地揉了揉鼻尖,嘀咕道:“真是活阎王。”
不过——
他咂摸了下嘴,忽然觉得,这样的活阎王,看起来竟然有点好看。
他懒洋洋地跟了上去,顺手理了理衣襟,冲着前方扬声道:“哎,你到底管不管饭?”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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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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