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正午将过,估摸着是时候了。白芷把整双手都浸在水里,用皂角搓了一遍又一遍。
她脚边已经累了一瓷盆处理好的旋鱼,刀口边缘清晰,肉质如玉莹白,足以见得主人下手利落,胸有成竹——是个老手了!
另一个瓷盆里装的是剔下来的鱼鳞内脏,有些人图方便,很难做到及时处理,堆在一起,污血碎鳞渗在泥水里,哪怕在寒冬,旁人也是退避三舍。
白芷有些不和她身份的讲究,即使是三五平米的地方,她也必定不遗余力地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说起来这算不得什么本事,但提起来旁人对此多少会心愉两份,毕竟整日呆在乌糟糟的院子里也不好受。
按照月份,眼下已是春末将夏,可是上京的天气还是凉得很,更别提这深井里的水,旁人冷不丁的撩一下水,都觉得冷。
白芷却是面不改色,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处理完一木盆的鱼后,袖子撩起,露出带着红肿的一双手。
现在气温升高,其实已经好受了很多。冬日历洗菜,洗碗的活多是她来干,那才叫一个难受,肿了之后就是痒,痒过后便是疼。
偏生抓又抓不得,白芷只好搓了姜汁晚上得闲的时候使劲搓揉,把生了冻疮的地方的瘀血揉开。上药是没什么用的,她在厨房打杂,时常碰水,什么药都保不住。
“啧——总算是挨过这遭了!”厨房里的小丫头柳玉端着一簸箩的青菜走过来。
厨房里的小丫头,冬天多多少少是要生冻疮的。只是白芷不入方娘子的眼,碰的冷水格外多些,看起来是最为严重的。
徐记小店作些寻常宿食生意,主要的一道菜便是鱼脍。每日用鱼的数量不少。
白芷再是熟练也避免不了自己熏了一身鱼腥味的事实。
白芷动作娴熟地稍稍挪了地,果不其然,哐的一声,一个簸箩放在白芷旁边。
里面翠绿沾水的菜叶跳出来,滚了一圈地灰,把柳玉吓了一跳,忙左看看,右瞄瞄,一张团团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
这个院子不小,前院门帘一掀,最显眼的就是院子里的厨房了,房檐比寻常的宽,延伸出好宽的一截,此时门板全部拿开,视野开阔,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尽显。
主案最是热闹,徐记的几位厨娘都分散在边上,不少跑堂的小厮手脚灵活地托着碗碟进来,再从案上端着装得满满的食托出去。
方娘子臂膀上缠着襻膊,腰上系着皂色粗布围腰占据了其中最方便的位置。
见方娘子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喽啰,柳玉才轻手轻脚地坐在白芷对面。
这般谨小慎微却又大大咧咧地形状……把白芷看得一笑。
“……我,我……这可不是怕她……”小丫头嗫嚅,“我……这是担心你!”说到后面,她逐渐理直气壮。
“嗯哼。”白芷甩干手,微微耸肩,柳眉微挑,带着几分故意地戏谑,“是是是,还得多谢了你送给我的药。”
当初她生冻疮,举目无亲又无依靠,自然没人惦记着她,她以前从没生过冻疮,经验不足。最后便是柳玉好心给她送药,虽然没怎么用上,但这份心意,白芷是不会忘记的。
事实上,柳玉此话虽有虽有几分“嘴硬”,但也都是事实。
在徐记脚店,职员人数不到两位数的后厨“职场”,白芷无疑处于地位底端,职业前途约等于无,人际关系寥寥。
没别的原因——“地头蛇”方娘子对她瞧不上罢了!
刚刚进公司的新人不被上级接受这是很悲催的事!
比这更悲催的是,你不被老大喜欢这件事被每个同事都知道了!
有些上级尽管不喜欢下属,但也应该也不至于公然针对他,显然方娘子不是这个类型,她不仅公然针对,甚至有意无意带领“同事”对白芷实施职场霸凌。
“你究竟怎么得罪她了?”
柳玉以一种挖掘八卦的语气问。她实在是好奇,在她看来,白芷与方娘子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和矛盾呀!
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柳玉瞅了一眼白芷,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能和方娘子吵架。
这并不是基于白芷或方娘子的品性和性格做出的判断,而是基于两者的体格做出的判断。
方娘子在后厨纵横多年,时至今日已经丰满健壮,是棵已有根基,粗壮的大树,而白芷身形纤瘦,发育还不完全,是棵刚抽条的嫩柳。
更何况,白芷并不尖利,让人很难想象她与方娘子争锋相对的样子。
白芷开始收尾,把洗净的瓢盆,刀具一一归拢,听见柳玉的话,俏皮地说:“这我那里知道呐,要不你去问问方娘子?”
白芷用眼角示意。
四周都安静了。
方娘子为什么对她不喜,白芷对其中缘由还真是不清楚,毕竟她来到这个叫大雍的朝代也不过数月,对与现代生活天差地别的古代生活也只是将将适应而已。
惹事生非?
白芷心里略微苦涩,这还真是高看了她!
陌生的环境,要先苟着,这点道理她还是清楚的。
三月前,白芷算得上是生无分文的来到这异时空,当时正好徐家掌柜寻人做事,白芷被好运瞧上了,这才有了个安身之所。
只是当时白芷所应聘的岗位是厨房帮厨,掌柜的领她进来也是这个意思,奈何厨房里的土老大方娘子不认,掌柜的面子也未曾理睬几分。
对方在掌柜娘子的跟前虽拿乔,但还是应得好好的,白芷当时虽料想对方虽不好相处,但也没放在心上。
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毕业工作了好几年,别的不说,心态还是磨练得很平和,不至于因为上司的为难把自己气得过不去。
在上京,随便打尖住店一晚也要二三十文,不多,但于当时几乎身无分文的白芷来说,也是一笔巨款,至于睡大街,白芷还不至于心大到这份上。
况且当时她将将接受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又才在开封府里走了一遭,实在是身心俱疲,对于能找到能收留她的活计已经是很心存感激了,实在不敢多加挑剔。
她没想到,掌柜娘子一走,方娘子的脸就跨得老底,脸色黑得能用笔蘸了写字。
可以说,从此白芷就没得过方娘子一个好眼色。
白芷不解但她有一种直觉,方娘子和她的矛盾其实并不在于她或者方娘子之间,而在于徐掌柜。
白芷人生哲学,人没事儿别为难自己,少自我反省,多找找别人的问题。
想到徐掌柜,白芷脑海里浮现一张温和的面孔。
柳玉的絮絮叨叨响在耳边,白芷晃晃脑袋,把脑海的形象驱散。
多想无益,多想无益。
想到自己即将拿到手的东西,白芷提起精神,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祖宗说得没错,什么时候都饿不死手艺人。
巧了,她还真算是个手艺人!
白芷厚着脸皮自夸,厨艺也是艺啊!
“你好歹去看看郎中,别不当回事,我看小城门拐角的余婆婆就挺好的,也不费几个钱……我倒是纳闷,平日也不见你添置东西,怎么这样小气,你对别人就算了,对自己也狠得下心……肿成这样都不去瞧瞧,不过今天你到是转了性子,还舍得闲上半日。”
白芷三心二意地听着,思绪神游,嘴里不断嗯嗯地应着。
至于柳玉口中提到的伤势,则是没几分在意。一片鸡蛋大小的淤青横在玉白的臂间,中心已经发紫,看起来很严重。
但白芷自己清楚,这只是她天生皮肤薄,稍稍受力就容易毛细血管出血,青白对比一下,就看着很惊心了,但实际上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严重。
她同柳玉几次解释,奈何小娘子固执得紧,坚持要她去瞧郎中,这次见她同掌柜请了半日的闲,还只当自己终于说动了这个“劳模”。
“我知晓了,嗯嗯……”
“你还是早点回来,别又像上次那样……免得别人锁门,你都回不来。”
白芷一改敷衍地态度郑重点头,当然要早点回来,自己吃饭的家伙当然要早点带回家啊,搁在外头不是心痒痒吗!逗留一刻钟都是对它的不尊重。
两位小娘子闲话几句,不多时前厅杯盏声渐歇,白芷挑开帘子,前厅里的客人都用完了饭,只剩下桌上摆着的狼藉杯盘,同一个正忙着收拾跑堂的小伙计。
后厨几位娘子也洗手准备歇息用午食。
“那你什么时候走,可千万别被方娘子碰见了!”柳玉超白芷挪了挪屁股,与白芷打机锋。
白芷点点头,摘掉围腰,对着盛满水的深底折腹盆略微整理了仪容——镜子这种物件,白芷的荷包还不太能消费得起。
“你闻闻……”白芷抄着袖子凑到柳玉鼻尖,柳玉认真地吸了一口,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芷也点头,没有什么异味就好,“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马上就走,赶早回。”
“啊——”柳玉有心叫她留下用过午食再走,但话转了几转还是闭了嘴。
罢了,这后厨方娘子手下免费的午食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还是别去找不痛快。
作者的人生哲言:平时少反省自己,多怪怪别人。千万别自己pua自己。【狗头】~~~
打个波浪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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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京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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