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见到画师下笔挥墨画就人像的那一刹那,帝卿的脸色再一次难看,茶盏掷在画像上,将画师吓得笔都抖了下,颤颤巍巍的看向一旁又开始磨墨的宫侍。
宫侍低下头,闭紧唇,另一侧宫侍上前赶忙清理了案上的碎瓷与水渍,将画毁的宣纸撤走,铺上新纸,这一动作自半个时辰前开始,已经重复了十数次。
画师已经心神不宁的都表现在了脸上,可贵人的差事实在推脱不得,只能认命的依照贵人近乎苛刻的要求,重新画就,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拿到赏银,抹着满额淋漓的冷汗,劫后余生般的疾步离开。
帝卿看着案上江桐月与柳砚儿灯会上相依赏灯的缱绻画作,乌眸微眯,抬手便吩咐宫侍送出去,加急送去京城。
“殿下,夜已深,可要安寝?”
宫侍迎着烛光,透过幂篱轻纱辨着主子依稀难看的脸色,衣袖下的手抖着,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
帝卿侧过身,径直朝门外走去,一面取下幂篱,扔在地上,“不许跟上来。”
宫侍急急止步,与方才送画师出去的宫侍两眼相对,既而同时看向地上的满地狼藉,齐齐咽了口口水,还是让凤大人开解主子吧。
凤昭颜屋里静悄悄的,帐帘垂地,卧榻之上,女君手叠在腹前,阖目像是沉眠了许久。
门外侍卫见到从三楼木梯间下来的人影,一时纷纷背过身子,执剑依旧守卫着各处。
帝卿在门前步子微顿,背过身的其中一个侍卫突然开口,“女君留了门,交代今夜殿下若至,不必阻拦,由着殿下出入。”
慕言衡眸光微亮,稍稍欢喜了些,连推门的动作都难得细致的小心翼翼,踮着步子,一路摸索,等走到床榻前,白皙的指已经绞在一起,脸微烫的轻轻抿了抿红唇。
而后胸口微微起伏了下,在榻沿坐了下来,做贼似的缩进了凤昭颜怀里。
大抵是头一次这样与心上人同床共枕,帝卿的心砰砰跳的越来越不受控制。
乌眸在黑暗里弯成月牙,帝卿抱住了心上人的腰,靠在她的心口,明明该困乏的时辰,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愣是笑着睁眼到了天光照亮窗纸的刹那。
熬了通宵的帝卿眼睛红红的,盯着凤昭颜好看的眉眼,不自觉的凑过去,调皮的去轻点她翘而密的羽睫,像是乐此不疲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一下一下,呼吸都像轻盈的能飘起来。
帝卿神色甜蜜,乌眸星星点点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正在兴头上,一半身子都渐渐倚在了心上人身上,却毫无所觉。
凤昭颜凤眸张开,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眸光清亮,毫无睡醒之初的慵懒,静静的凝望帝卿的双眸,而后一下坐了起来。
“殿下的兴致总是令臣出乎意料。”
凤昭颜慢条斯理的理理衣襟,越过人,走到窗前,身后帝卿红着眼,却是一点儿都没觉得被揶揄了。
一想到昨夜办下的大事,一阵沾沾自喜,看着心上人背影,却是做出了一副委屈模样,哼哼唧唧的上前抱住了她的腰。
本帝卿可不能让凤昭颜被本帝卿的手段吓到。
毕竟他可是告了好大一状呢。
“凤昭颜,怎么总有人敢和本帝卿抢你。”
帝卿如是说道,唇角微翘,语气却满是娇嗔与无辜,顿了会儿,终于道,“不管,谁叫江桐月和那柳砚儿口不择言,胆子大到敢谋划属于本帝卿的正君之位,若是江大人派人来惩治,你可不能说本帝卿的不是。”
帝卿蹭蹭凤昭颜后背,见心上人没有反对的意思,登时喜形于色,进而道,“本帝卿特意给她们画了幅像,还在卷轴盖了印,一旦到了江府,爹爹的耳目必然会知晓此事,这事自然也就瞒不了母皇了,本帝卿就等着她江桐月吃苦头,还有那个柳砚儿这辈子都别想进京城。”
至于那个柳栖儿,就更别想抢自己的东西!
帝卿得意的笑出声,黏黏糊糊的挨着人,欢喜道,“凤昭颜,今日早膳,本帝卿要吃柳沉县的汤包。”
...
京城,江府。
江大人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被御林卫宣读的圣旨骂的狗血淋头,险些当场气厥过去。
索性羽林卫慢悠悠的掏出了另一道旨意,神情莫测道,“陛下还有道密旨,需要江大人单独听宣。”
江大人口耑口气,白着脸,踉跄着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请人去了书房。
半盏茶过后,御林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江府。
江大人坐在书房里,砸了两三杯茶,然后马不停蹄的招来心腹,下了三道死令。
“一,当着不孝女的面,杀了那个坏我江家门楣的贱人,不许留情!”
“二,绝不许她回京,但凡敢违我命,就即刻打断她的腿!”
“三,去让不孝女查查沐靖瑶,但有察出她要造反的蛛丝马迹,即刻来报我!”
“这是我江家唯一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让她记好了!”
...
百花居,早膳方罢。
凤昭颜捧着茶,微拂茶叶,忽而轻笑,“殿下这招,曾经可用在沐小将军身上?”
慕言衡搁下筷子,像是有些陌生的蹙眉,而后终于艰难的在记忆的犄角旮沓里扒拉出来一个名字,“沐……靖瑶?”
凤昭颜凤眸幽深,指叩了叩案,像是打趣,又像是失笑,“殿下这般,若是沐小将军得知,该是要伤心了。”
“她……”
蹙起眉,帝卿的眉眼像是回想起了早已埋藏掉记忆,有些失神。
凤昭颜眸光微敛,打量着帝卿称得上落寞的神色,眉梢轻压,有些重的将茶盏搁在案上,徐徐轻笑,“殿下,这是想起了什么?”
“沐靖瑶她好像怕水。”
慕言衡看着落下的茶盏,莫名的答上了这么句话,而后像是醒过神来,羽睫微垂,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凤昭颜,不要说她了好不好?”
凤昭颜红唇轻抿,眸光渐渐深邃,铁面人那夜所言……不可走水路。
呵,这还真是有意思了呢。
凤昭颜笑的分外愉悦,徐徐支起下颌,“殿下,还真是给了臣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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