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像下跌的A股票，股民接受不了跌停。
站台上人来人往。
一列地铁在李婷面前停下，李婷上车，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幻灭掉前途和友情，李婷还得到市公安局去签字。
在李婷呆滞的眼神里，刑警邹兵拿了一份口供通知书给她确认。
“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李婷拿起笔，准备签字。
“对了，你没投吧？”
“啊？”李婷一怔，她明白邹兵指的是赵莉那个投资项目。
给北星公司投钱，你应该没投吧？”
李婷一怔。
她真的希望自己没投。
攒够十六万需要多久？李婷的答案是九年。
灯火辉煌的桥面上，来往的车辆穿梭其中。
两侧的人行通道上，李婷低着头向前走着。
从高中到了合法工作年龄后，李婷没有放下过一个能打工的机会。
在江苏某个县城的中学食堂里，在其他学生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李婷就知道在食堂后厨刷碗。刷碗的工作是很累的，后厨的洗手池对完了肮脏的餐盘和碗筷，李婷刷得格外卖力，格外喜悦。
像这样勤工俭学的机会，是不好争取的。县城中重点中学领导了解过李婷的情况下，特地给了李婷这个机会。从18岁开始，每月的15号，就是李婷最高兴的一天。后厨主管会喊着，“李婷，开工资了。”
李婷急忙擦好手，跟着主管来到财务室，接过四百块钱。
这四百块钱沉甸甸的，李婷毕业后才知道，她的工资其实是360元，剩下1的40元是食堂其他员工给她凑出来的。
“谢谢老师。”
李婷将钱揣兜里，这四百块钱能捂热她的胸膛。
二十岁后，李婷来到复旦大学后，国家对重点大学中贫困生的扶持也帮了她的大忙。在中国，高等教育真的相当普惠，李婷很多时刻都深深的感激自己生在这个国家。如果在资本主义国家，李婷觉得自己下半生可能都得偿还银行的助学贷款。但在中国，她能得到每个学期几千块钱的补助。甚至学校食堂在检测到李婷的饭费每个月不足600元时，食堂系统自动地给她充值了500元。每个月的500元，没人问她是否需要，国家系统就这样揣进了李婷的饭卡里。在这种支持下，李婷能有接近170的身高，能有力气前行和坚持，相信未来有希望。
国家补助检测到李婷后不久，本科班主任就单独约谈了李婷。在得知李婷需要一份兼职，大一课业繁忙无法外出工作，班主任给李婷介绍了在食堂打杂的工作。不需要给学生打饭，就是不需要在同学们面前露脸，这种细心的保护让李婷一次次感动不已。
二十岁的李婷在学校食堂兼职，每个月的收入是800元，加上学生补助正好能凑出来2000元生活费。
再后来，李婷的年级变高，专业课和必修课减少，李婷开始有了给学生做家教的机会。李婷的高考成绩不错，她找了一家家教中介机构，给初中学生补习英语和物理。
有了这份家教工作，二十二岁的李婷经常在晚上去赶公交车。她在家教课程中，遇到了不少难缠的学生。可再难缠，也没有那些食堂的脏碗难缠。李婷的耐心下，很多学生提高了成绩，李婷一个月的兼职收入也从800元提高到2000元。
大学毕业之前，李婷就喜欢的事情就是晚上坐在宿舍楼梯间数钱。
一张张红钞票，就是李婷应对未来的勇气。在她的努力下，她不仅负担了大学的开销，还攒下了一笔小小的存款。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直到——
二十六岁的那年冬天，过年前，天气下着雪。
二十六岁的李婷，穿着羽绒服的李婷哈着冷气，将一摞钞票塞进取款机。
哗哗地点钞声响后，屏幕上出现了卡内的余额：160000?。
李婷看着高兴的笑了起来。
现在没了，全都没了。
和钟雪的120万一样，一切都打了水漂。
学位没了，存款没了，朋友也没了。李婷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从市公安局里出来后，她第一时间打车去了长江大桥。
长江大桥是不允许行人行走的。在网约车行驶过长江大桥时，李婷尖叫着让司机停车。李婷是硬要打开车门的态度下，网约车司机自认自己拉到了神经病，打开了车门。李婷得以在长江大桥上痛哭流涕，看着桥下黑黝黝的江面，李婷觉得自己的人生一无所有。
李婷的人生破产了，用不着成为失信被执行人，李婷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蛋。看着长江大桥下的滚滚江水，李婷她深吸口气，翻过围栏，站在高高的大桥上，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远处，是灯光璀璨的高楼大厦，而在她的脚底，则是深邃汹涌的大江。
人生真的就是这么可笑，看看远处的大楼，很多东西一生下来没有，就是真的没有了。李婷终其一生，短暂的二十六年人生，她都能拼尽全力抓住些什么，可是真的好难，太难了。
李婷将脖子上的黑天鹅项链摘了下来，这是她这辈子拥有的唯一一件首饰，赵莉送的。
在打量几眼后，李婷向桥下扔去——黑天鹅项链在空中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咕咚一声，掉进了水里。
李婷盯着桥下的江水，她很久之前，她的妈妈就告诉过她的，读书能改变命运，读书能出人头地，读书能赢得一切。
这个话，在成长过程中，李婷听过无数次。
李婷七八岁的时候，她的妈妈在县城服装厂里坐女工，李婷带着饭盒走进工厂，寻找妈妈。
密密麻麻的缝纫机摆放在工厂中。数名女工在缝纫机前工作，李婷的妈妈就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流水线工人。李婷的妈妈会在缝纫机前，一边一边叮嘱李婷。“只有读书，才能考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赚到很多钱。”
李婷记住了这个话，所以她每次给妈妈送饭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饭盒递过去一张优异的成绩单。在耀眼的成绩下，李婷的妈妈李蕾会欢呼起来。
“第一！我闺女，考了第一！！”
李婷妈妈的声音响彻工厂，女工们一脸艳羡的看着她们。
这种时刻让李婷感觉幸福，如果这就是妈妈要的，这就是家人需要的，为了这张成绩单，李婷什么都愿意做。
在那些深夜，在窗外的灯火都熄灭的时候，李婷在桌前写着作业。在放假的时候，李婷在补习班后一边扫地，一边渴望地望着黑板。
在无数个深夜，在李婷学到半夜一两点后，她只要看见妈妈李蕾和六岁的妹妹李菲睡在床上，她就感受到幸福，感受到心安。
十九岁，来到上海之前的李婷完全相信妈妈说的，读书就能改变命运。改变命运，就能让身边的人快乐。
但李婷的妈妈不知道的是，读书，只是一门功课——
而赚钱是另一门。
李婷的妈妈认识不到这点，李婷自然也没概念。
3个月前，24年4月初，在北星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内，赵莉将一份股权投资协议放到李婷的面前，赵莉讲一份股份协议放在李婷面前的时候，李婷不疑有他。
稍做迟疑后，李婷就在协议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红彤彤的手印。
血一样红。
有了这张股份投资书，李婷失去了攒了26年的16万人民币。
呼呼的夜风中，李婷站在大桥的围栏外摇摇欲坠。
要必要结束这一切？李婷觉得自己不会有再来一次的勇气，这26年来她吃的苦够多了。李婷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长江大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就在她即将跳下去的刹那，嗡嗡的手机声响了起来。
在她放在桥面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者的名字——丁朝凤。
是那个让她幻灭一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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