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秀儿了。
我在宫里平步青云,买了我年轻时艳羡的宅院,娶了四五房身家清白姨太太,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戏曲名师。
人真的是瞬息万变,就连我那厌弃我的父亲,都跑来我府上,求我施舍万金,让他安享晚年治病。
坊间都在传我曾经靠踩着青楼女子上位的故事,背后戳我脊梁骨,甚至还被说书的拿来传颂。
我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他们讨厌我,鄙夷我,但又想成为我。
我看着满屋黄金,美人在怀,这就够了。那些旁人的言语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像极了秀儿所相信的爱情。捉不住,摸不着。
而我不一样,我只要能把控住的东西。
人到了中年,总是会不自主地回忆起少年。
我再也没见到同她一样,眼里流着那汪澄澈的女孩。我的这些姨太太,她们都是冲着我的身家,摇尾乞怜勾引我,她们看着我的眼神里都充满着**,爱情只是她们通往荣华富贵的登天梯。
我都心知肚明,我也没点破,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常态,甚至很享受这些人为了我手里的权利对我的谄媚,她们像极了年轻的我。我和她们只是商人之间的互相需要而已,我们都不曾,也没必要投入爱情。
相似的人才能相处,冥冥之中恒古不变的道理。
反倒是秀儿,我时常想起,并不是我多喜欢她,而是带着疑惑和愧疚,能不要丝毫身外物,为了我辗转承欢在他人身下,为了爱情献祭。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纯粹好奇,但是一直无法共情,也未曾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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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满月这天,肖胤带着一件蜀绣的真丝竹子来为我祝祷。
酒醉之余,他抓着我的衣领,大声斥责,“我听坊间传闻,你是不是和秀儿……”
我很诧异他如何得知此事。
借着酒劲,他说秀儿已经消失了,那天他在怨香阁里等待去泛舟的秀儿直到天明。
他一直想求娶秀儿,为了亡妻。
秀儿回来的时候宛若将死,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打开了我的房门,取出床底所有的珠宝,为自己赎身。
走得时候,她谢绝了肖胤的好意,把自己的那根竹玉簪子送给了他。
“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肖胤说。
“你爱的不是她,你只是没得到她,你爱的是你的亡妻。”
同为男人,我一眼便道透了其中的关窍。
“不,流连烟花之地,你爱的也不是你的亡妻,你爱的不过是伪装深情的你自己。”
我又补了一句。
男人有深情的吗?我在想。
或许有吧,只是能同我成为官场盟友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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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五岁那天,我带着他到京城的爱融湖上泛舟。
我儿子吵着要吃新鲜的莲子。
“客官您慢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
我儿子在一旁吵闹,要往那妇人处走。我连忙抱起我儿子,偷偷躲在树后。
她早就褪去了当年妩媚的神色,年近四十,眼里依旧充满了清澈。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她。
过了一会,一位男子背着满身柴火,牵着一小姑娘,在不远处大喊,“娘子,我回来了。”
夕阳西下,照在这三人身上很融洽。
一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鲜花,羡慕地说,“大婶儿,你们真相爱,是年少的青梅竹马吗?”
秀儿温柔地笑了笑,岁月不饶人,她的眼角处还留着淡淡的细纹。
想起我们年轻的事,我还带着些许愧疚,恍若隔世。
“我年轻的时候犯傻,为不值得的人卖命跳崖,我丈夫刚好打柴遇见了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救了我,我们便在一起了。”
那憨厚的男子为秀儿擦了擦汗,“那些身外物比起你不算什么。”
“叔叔和婶婶都是专情的人,那你还恨那个人吗?”
秀儿轻笑了一声。
“恨一个人太累了,我只想和我的家人开心的享受余生。年轻的时候不明白,我遇到他以后就明白了,有的人重情义,有的人重钱财,我呀和我相公都是一样重情义的人罢了,姑娘记住了,感情也是道同而为谋。”
秀儿的孩子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此刻正缠着秀儿,那男子帮秀儿收了新鲜的莲子。
我拿了一锭金子,让我儿子去拿一捆莲蓬,然后丢下快速逃走。三人呼喊了一阵,见我儿子没了踪影,也没办法。
他们收起扁担,依偎着回家了。那是一种我不羡慕,不追求,也不理解,但能感知到的幸福。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我转身带着儿子离开,再也未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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