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神帝离开前得知晏云风不久就要启程西行,他嘴上没说什么,却抬指在对方额间一点,一丝游光没入进去。

晏云风问他那是什么,神帝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从神帝那听了柏晏的许多事,晏云风睡着前脑子里还全是对方的身影,梦境犹如被风吹起的云雾般兜头笼罩过来。

长风扑散而去,晏云风睁开眼,眼前是一处昏暗无窗的屋子,房间里四面墙壁和脚下满是复杂难辨的咒文,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在黯淡的室内散发出猩红的游光。

这处处透露出诡异的一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忽地,视线的余光处忽然有什么东西散发出幽幽蓝光,无风无云的房间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晏云风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手扶上腰间佩剑迈步走了过去。

房间中央是一处石制的平台,平台上漆黑一片,只有偏左的位置上放着一张玉床,温润的光芒在此番境地里显得莫名幽暗,那蓝光便是从此处散发出来的。

晏云风抬腿走上平台,那张玉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少年眉眼紧闭,苍白的唇角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血迹,似乎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佩剑被用力握紧,发出一点声响。

那玉床上的人赫然就是晏云风他自己!

陡然面对自己仿佛已经死去的模样,晏云风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头深锁。

“这世间风云草木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来,比晏云风记忆中的语速要慢上许多,吐字轻而和缓,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悲伤。

晏云风缓缓回过头,原本漆黑的另一半平台上又出现一张玉床,那上面躺着一个俊秀如风的男人,一身月牙白的修身衣袍,皮肤白皙,更衬得他眼尾泛起的红格外刺眼。

他不爱喝水,于是每当天气稍微干燥一些的时候,那张柔软红润的唇就会干裂渗出血珠来。因此大多数时候,还没入秋时晏云风就得跟在后面盯着他,直到看到温热的水一杯杯送进那人嘴里才肯罢休。

然而此刻,那双一向色泽红润的薄唇正苍白地颤抖着,额头与脖颈上满是渗出的汗珠。

“师……父——”晏云风喉头发哑,后一个字甚至没能发出声来。

“柏晏——”看着对方虚弱的不像话的模样,晏云风登时膝头一软,踉跄了一步才大步迈过去握住那只冰凉垂落的手,声音颤抖着:“你,你怎么了?”

他慌张地捂着那只手,又伸手想去碰对方的脸,却怕的指尖都在控制不住地抖。

柏晏似乎完全看不到他,唇角牵起一点笑意,扭头看向另一张玉床上的人。他似乎累极了,每个字都好像是从沉重的呼吸中生生挤出来的,“给了你生命的是你父母,我那时只是回应了他们的期待……”

晏云风的手掌贴在柏晏的胸口,源源不断的法力输送过去,可对面却仿佛是一个空荡荡的无底洞,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云风……晏云风,不用再等春天了……”

话音落时,柏晏阖上了那双疲倦的眼睛,一滴泪珠寂静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

“不要……”霎时间,晏云风仿佛忽然被人夺去了呼吸的能力,无力地低下头将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柏晏,我求求你,不要——”

一声惊雷,晏云风猝然睁开了眼睛,他浑身冷汗地平复着呼吸,好半响眼中的猩红才渐渐褪去。

“是梦……”他的手脚冰凉,甚至还有些使不上力,抬臂挡在溢出泪花的双眼上,像是在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般喃喃着:“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窗外阴云密布,潮湿的风吹的人心慌。

晏云风沐浴更衣后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被翻飞的花瓣遮挡的小屋,一瓣不知从哪朵花上吹下的白色花瓣拂过他的手背,像一场寂静无声的告别。

黄昏如约而至,晏云风带着辛雁荷准时出现在城东。

雷声轰鸣,霎时间雷光映亮了半片天空,辛雁荷胆怯地伸出手,攥住了晏云风腿边的衣裳,在缓行的车马队停在跟前时又忍不住往他身后躲了躲。

晏云风看着车上跳下来一个青衣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眼尾扫过他的时候带着不可忽视的凌厉,但弯腰看向辛雁荷时却陡然变了脸,满脸都是温和的笑,“你就是小荷花吧,果然跟你姐姐说的一样,是个看起来极为伶俐的丫头呢。”

“井老板?”辛书蝶曾和他描述过对方的模样,此刻见了面,只觉得她把这人描述的太温柔了些,以至于他差点没敢认。

“正是。”井老板抱臂把晏云风全方位审视了个遍,眼神还是那么扎人。

说话间,猎风卷着雨云从远方逼近,暴雨倾盆而下。

晏云风蹲下来扶住辛雁荷的手臂,轻声安抚她,“这是你姐姐认为值得托付的人,往后你要跟着她好好学,也要记得保护自己。”

辛雁荷看着他点点头,悄悄望了一眼井老板,问:“那往后我还能见到姐姐吗?”

晏云风眉眼温和,“总会再见的。”

“那你呢?”辛雁荷又问。

这一次晏云风沉默了片刻。

这世上总有人好不容易狠下心道了永别,却又总会不经意间再度重逢;可也有人明明好好说了再见,到头来却落到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也许永恒不改,也许变化无常,总是不由人随心所欲的。

就像白鹿说十年后柏晏会来寻他,可人心易变朝夕之间,他怕哪一天柏晏反悔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他也要去找,九重天他自己上不去,但总能找到可以帮他的人。

被狂风吹散的雨滴变成黏湿的水汽,晏云风站起身,摸了摸辛雁荷的发顶,望着倾泻而下的暴雨,声音仿佛随之散进了这片天地,“这世间到处都有人在重逢,哪怕天命难挡,也抵不过事在人为。”

井老板带着辛雁荷离开后,晏云风施了个避水诀,带着顶斗笠,就这么一人一剑地在暴雨中西行而去。

传闻一路往西,在陆地的最西面有一处犹如汪洋大海的巨湖,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中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的尽头是烈火熊熊的地狱。

巨湖附近的各处城镇里口口相传着一个传说——只要能够付出对等的代价,地狱之主便是无所不能的神。

一路寻来,晏云风不知走错过多少次,有时候寻了数个城池都找不到一个听说过那个巨湖的人,兜兜转转间他足足找了四年,才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孤村中打听到了明确的消息。

这是又一个冬去春来的时节,二十三岁的晏云风已然长成了个身姿挺拔,眉目深邃俊朗的男人。

年少时的稚嫩与青涩褪去,修身的浅色衣袍将他所有恰到好处的肌肉展现的淋漓尽致,肩背宽阔有力,劲瘦流畅的腰部线条被腰封收束。

再往下,那柄佩带的长剑将所有暗中观察的视线遏制中断,不敢再窥伺分毫。

“你找那地方做什么?”眼前的阿叔瘸了一条腿,正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腿上卧着一只毛色漂亮的橘猫儿。

他一下下抚摸着腿上打盹的橘猫儿,莫名有些失了力道,将橘猫儿弄得难受,起身跑了。

晏云风看着橘猫儿一溜烟跑回了屋子,眼前的阿叔却仿若未觉般仍抬着手,不待他回答就摆摆手赶人,“那地方去不得,回去吧孩子。”

“您知道在哪?”晏云风随意地靠坐在阿叔旁边的墙根下,摆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那地方如何去不得,您给我讲讲?”

阿叔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仙气飘飘名门子弟模样的人,会这么,额——“不拘小节”。

“……那地方吃人,你若是去了,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啊——!”晏云风仿佛被唬到了一般大吃一惊,皱起眉担忧道:“那我可得绕着走了,它是在正西方吧,那我从西南绕过去可行吗?”

“哪呀。”阿叔似是信了他不敢去,指着这条小巷尽头的方向,“正正就在西南呢,要绕的话你打这儿走,一路从西北那座山头后面过。”

“诶!”晏云风得逞般爽快一笑,起身冲阿叔抱了拳,“多谢阿叔了。”

那橘猫儿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绕着阿叔旁边的拐杖蹭了蹭脑袋,漂亮的尾巴尖绕着弯扫在他空荡荡的裤管上,在晏云风起身离开时被吓了一跳,钻进阿叔的凳子下面,警惕地“喵”了一声。

晏云风朝着阿叔指的路走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脑袋扎进另一条路跑了,那条路可不就是正正的西南方向吗。

反应过来被耍了的阿叔忽地坐起身,惊地椅子下的橘猫儿蹦起两只前爪,呼扇着拍倒了拐杖,三两下跳上墙头。

不远处方才来问路的年轻人脚步很快,没多会儿就消失在它明亮的眼珠里,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两下,听见了自家老头原地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兔崽子居然算计我!不听老人言,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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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
连载中乌山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