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栋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初见的那天,对着他意气风发地展颜一笑的魏冠英。
漫漫平原之中,只有他一见难忘,其他的便只沦为了背景。
“沈栋,真是久闻大名了,如今你用的是重剑,我用的也是重剑,机会难得,我倒要来领教一下,是你的重剑锋,还是我的重剑利。”
正如魏冠英之前听说过沈栋的名声,他之前也曾经听过魏冠英的事迹,两国相邻,又同是年少成名,更是多有比较。
但是比较的人大多是无关看热闹的,沈栋本人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可真见到了对方,他当时心想果真是名不虚传,倒是也多了几分比较之心。
他仍旧记得当初被他打倒在地之后,鲜血沾染衣襟,却形容狼狈的魏冠英面无惧色,“我输了,这条命你要拿便拿去吧,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或许是因为多少有些惺惺相惜,或许是因为对此战必胜的傲慢,或许不忍心如此明艳之人死于沙场,或许是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总之,他终究是放过了他。
可魏冠英却丝毫不领情,他想起他当时自信地高声大喊,“沈栋,你会后悔你今天这个决定的。”
“我沈栋这一生还从未后悔过。”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他终究是没把魏冠英的话当成一回事儿。
仓鱼林之中,他看到魏冠英手中飞刀闪动,笑得得意,“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也终究是为了他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生命的代价。
他想,他大概是要战死在仓鱼林之中了。
迷迷蒙蒙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揉搓,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就说小师弟这易容之术不靠谱。”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那声音是魏冠英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被魏冠英追击之中,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对魏冠英发动了攻击。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是不是很好,被魏冠英一脚踢了出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可疼痛终究带了一丝清明,他看着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看着有着生活气息的小院,看着眼前对他横眉竖眼的魏冠英,大脑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是你救了我?”
他的心里远远不比面上平静,战败之辱,救命之恩,他心中有痛苦有酸涩,复杂难言,还有一丝别的什么在萌芽……
尽管他之后知道了并非是魏冠英救的他,也知道魏冠英之后对他的好只不过是想让他倒戈,他却不由自主地对他的好感更甚,目光也再移不开他了。
“如果将军喜欢上了一个男子,那将军会娶他吗?”
宋莹的话犹如一个重锤砸在沈栋的心上,砸碎了他心中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给自己设的壁垒。
当时,他看着魏冠英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就把魏冠英带入了宋莹的假设之中,那句话在他听来就变成了——
“如果将军喜欢上了魏冠英,那将军会娶他吗?”
他心中尤如有人在擂鼓一般,阵阵鼓声让他不知所措,可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他想着两人男子的性别桎梏,想到两人的身份地位,想到护国公一脉已经只有他一个独苗了,最重要的是……魏冠英也未必对他有意。
犹豫半晌,他只能说出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回答,“护国公一脉不能无后。”
“那如果你喜欢的人其实是一个女子呢?”
沈栋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宋莹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沈栋甚至以为宋莹看出了他之前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想法,心思不受控制地顺着宋莹的思路走了下去。
他想,若是魏冠英是女子,他或许顾虑会少一些,至少他会对他言明心意……
魏冠英喜欢吃辣的,他会去学习做辣菜,他喜欢练武,他也可以指导他和他对练,他喜欢下棋,那……他便让着他……
他赢了自己总会高兴的,甚至可以兴高采烈地和人吹一下午。
“那或许我会对他好一辈子。”那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可说出口又觉得有些羞耻,就像是在跟宋莹说他喜欢他二师兄一样。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你二师兄。”
之后也不管宋莹听没听到,沈栋便急匆匆地回了屋子里,只留下宋莹在院子中心思明灭。
……
树下,傅良雪两人依旧在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纪鸣辰正呕着气无处也没有理由去发,当下的场景便又变了,晴朗的天空变成了漆黑的夜空,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从树后变成了房屋之外。
纪鸣辰身后靠着的大树陡然消失让他不由自主地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傅良雪的衣袖。
傅良雪有些猝不及防被纪鸣辰带了下去,两人一上一下的倒在地上,近在咫尺,纪鸣辰在傅良雪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傅良雪有些慌乱地想要立刻起身,耳后似乎有些微红。
纪鸣辰的气消失了,演技爆发了,他伸手拉住起身的傅良雪,神色惶恐,“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傅良雪道:“这是梦中,本就是用他们的记忆编织的梦,必然不会按照时间顺序来,而对人来说,印象最深的往往是某些重要的节点,这只是节点之间的转换。”
“那先生可要拉住我,我害怕走丢。”纪鸣辰朝着傅良雪伸出了手。
傅良雪自然地抓起纪鸣辰的手把他拉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屋内。
傅良雪加在两人身上的隐身效果仍旧没有消失,两人刚刚作出的动静也没有惊到屋子里的人。
屋子中,沈栋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突然道:“谁?”
“被发现了?”纪鸣辰问。
傅良雪摇了摇头。
“沈将军还没睡觉啊!”
魏冠英向来没有规矩,翻着窗户跳了进来,他的身上有些脏污,手中拿着一把重剑,进来后一把把剑塞到魏冠英的手里。
“师父说过,习武之人应当爱护兵刃,把它当做你的臂膀,我把你的胳膊捡回来了。”魏冠英对着他笑,“沈将军是否考虑跟我干?”
沈栋一脸怀念地抚摸着手中的重剑,魏冠英说得没错,这把重剑对他意义非凡,他曾经想过伤好之后去寻,可惜……
他看着魏冠英身上的泥泞,心中感动感激与感情混合在一起,看着魏冠英的眼睛不自觉的带上了情谊,他对着魏冠英展颜一笑,“谢谢你。”
魏冠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能不能别对我这么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魏冠英抖了抖自己的身体,“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行,我们魏国其实哪里都好,你在这边有我罩着也不会不方便。”
沈栋摇了摇头,他虽然前几日从与宋莹的话中明晰了自己的感情,可他可以为魏冠英做很多事情,唯独叛国是万万不能的。
“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记好。”魏冠英颇有些受打击地坐在沈栋的床铺之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行了,其实谁不知道你忠义正直,我虽然希望你反叛,可你若是真的反叛了我或许还看不起你,你说这矛盾吧!”
沈栋伸手用袖子轻轻的擦拭着魏冠英脸上的泥污,两人的距离如此的贴近,沈栋盯着魏冠英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我记得你的好呢!”
魏冠英滔滔不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以及沈栋擦着魏冠英的脸的时候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沈将军看着严肃古板,可是勾引人却是一套一套的,引得我小师弟芳心暗许,现在又来勾引我了。”魏冠英眯起了眼睛,“你觉得我像我小师弟那么好骗?”
“我从未勾引过他。”沈栋皱眉反驳,“我把宋莹当做救命恩人,当做年龄小的弟弟而已,万万没有非分的想法。”
魏冠英沉默了良久,推开沈栋的手,“罢了罢了,我放弃了,等你的伤好之后就回你的吴国去吧,当初你放了我,如今我放过你,我们两清了。”
说完,也不等沈栋反应,再次跳窗而出,身子融在夜色之中,越来越远,逐渐看不真切。
可沈栋却依旧看着窗外,用手指摩挲着袖口。
“当初宋莹可是说是他帮沈栋找回重剑的。”纪鸣辰道,“而且宋莹询问那个问题应该在找到重剑之后,我当初就觉得宋莹的话有问题。”
“没问题的,只是当初说故事的时候对于宋莹来说他认为的确实如此,他心中希望他是为了沈栋做了这些事情的人,希望沈栋爱他,后来,自己骗过了自己……”
傅良雪叹了口气,“可怜又可恨。”
也就是求而不得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纪鸣辰点了点头,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你觉得宋莹做得不对?”
“自然不对。”
“那沈栋呢?”
“他怎么了?”
纪鸣辰指了指屋子中抚摸着自己衣袖的沈栋,直言道:“他刚刚的行为是在追求魏冠英啊!”
傅良雪听到这话歪了歪脑袋,“是吗?”
“是啊!”纪鸣辰用力的点头,“这么明显难道先生看不出来吗?”
哪里明显了?
傅良雪不明白,他觉得他们两个刚刚的相处沈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他连表白都没有。
“你先别管他们刚刚如何了。”纪鸣辰咬了咬牙,直白道,“我是问你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意,去追求另一个人,你觉得这是应该的吗?”
“自然是应该的。”傅良雪点了点头。
纪鸣辰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傅良雪又道:“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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