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的笛声逐渐远去,茅草屋中的雾气逐渐散去,纪鸣辰和傅良雪率先睁开了眼睛。
纪鸣辰现在的心情不是那么美丽,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刚刚怎么也得对宋莹落井下石地说上两句。
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有管闲事的心情,他终于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代入自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失忆之后傅良雪会来追他,可傅良雪本身就一点儿追他的打算都没有。
理清这一点之后,纪鸣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傅良雪在想些什么,左右自己跟在他身边,等他完成任务之后就把自己带回去,他回到上神界要是还不恢复记忆那就不正常了。
可如果纪鸣辰要是真的想要这样的话那完全就没有必要装作失忆啊!他就是为了让傅良雪追他才失忆的啊!
自己还是得计划计划……
纪鸣辰因为在思考着自己的计划难得的有些沉默。
傅良雪一向不多话,但是见到纪鸣辰沉默还是察觉到了不同,“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纪鸣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儿。”都是你的事儿。
傅良雪上下打量了一下纪鸣辰,确实也没见纪鸣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放下了心。
“傅先生,纪公子,你们没事儿吧?”齐煌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面露担忧,“实在抱歉,只是这曲子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我真的没有办法。”
“无事。”傅良雪摇了摇头。
齐煌有些惊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早说过我低估了先生,自以为已经把先生摆到了很高的位置上了,但仍旧低估了先生。
我一向认为师父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强者,师父所言皆是自谦,可如今看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是记忆与梦境的混乱之地,对本就在记忆之中的人来说无伤大雅,毕竟那本就是他们自己的记忆。
可是意外被牵连闯入其他人的梦境之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轻则精神错乱,痴痴傻傻,重则命丧当场。
在别人的梦中观看记忆搅风搅雨理论上可行,可那需要参与之人的精神力之大难以想象,便是师父也直言自己无法做到。
傅良雪没有把齐煌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齐煌的话皆是事实,甚至他觉得即便是现在,齐煌依旧还是低估了他。
他和此间世界的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这不是他自傲,而是事实。
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另一间屋子里面,那间屋子里应该放有龙心石。
齐煌察觉到傅良雪的目光,瞬间理解了傅良雪的意思,只对傅良雪行了个礼道:“先生稍候,我对先生所诺必将兑现,只是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傅良雪点了点头,看着齐煌进入到那间屋子。
他看了看纪鸣辰,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便捏了捏他的手,“你不想要跟过去看看?”
按理来说,纪鸣辰应当是很喜欢看热闹的。
纪鸣辰的心中狂翻白眼,心道,如果你现在上一点儿道儿,那我也不用这么绞尽脑汁了。
在纪鸣辰看来看看热闹八卦只能在自己很闲的情况下,当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大多数人是没什么看热闹心情的。
可到底还要维持人设,他总不能自己主动跟傅良雪直说让他追自己吧,那跟他和傅良雪表白又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做计划又不急于一时,傅良雪的性子如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不信他不能让傅良雪主动来追他。
于是他抬头笑了笑,反手拉住傅良雪的手,“我就是刚刚从梦里出来反应不过来,来都来了,总也不能在这里干站着吧。”
透过虚掩着的门,可以看到宋莹趴在石棺之上,用手撕扯着傅良雪曾经加在石棺之上的封条。
可傅良雪的封条可不是随手就能撕下来的,宋莹努力了半天终究是无功而返,最终还是认命一般地靠在冰棺之上。
“师父让你来动手?”宋莹看向齐煌问道,随即还不等齐煌回答便又叹了口气,“师父最后都不愿意见我一面,小师弟,就让我叫你一声小师弟吧。
师父曾说过他会收四个弟子,四对于他来说是刚刚好的数字,我本以为小师妹是最后一个,不曾想过竟然是你。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如今已经必死了,也放弃了,我做了恶事,正如当初玉心真人脚下的虎妖一样,求饶无用。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想起来呢?还是说这也是师父的吩咐?”
齐煌摇了摇头,“师父心软,可我觉得你在死之前应该知道你错在哪里,应该知道你因为什么死的,应该知道你伤害了谁,不只是二师兄,那些无辜者,还有师父和师兄师姐的心。
若是让你带着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扭曲的记忆死去,又如何对得起二师兄的亡魂?如何对得起被你的**无辜伤害的亡灵?如何对得起玉心宗的名声?”
齐煌的随身佩剑也如同他的容貌一般并不出众,可是他拔出来的时候却有着锐利的蜂鸣声——那是一把伤人的剑。
“你说得对,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一滴泪水从宋莹的眼中滑落,宋莹明显已经放弃了挣扎,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等着利剑刺入胸口。
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艰难。
宋莹良久没有感觉到伤害,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沈慕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中拿着齐煌的剑。
宋莹的眼神从本来的从容赴死变成了惊恐万分。
沈慕英的眼神中是他熟悉的愤怒与仇恨。
他记得那一天,有一个人跟他说:“我这一生中从未恨一个人恨到如此地步。”
他害怕了,他不想死在他的手里,他想要逃开,可回应他的只有毫不留情的刺穿他胸口的剑。
他张着嘴,看着沈慕英,他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沈……栋……”
可来人明显不想听他说话,剑毫不留情地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地面上,石棺上,以及沈慕英的身上……
“我当初,就该死在仓鱼林,至少,不会害了他。”
沈慕英说话的时候声音艰难嘶哑。
不,这不是沈慕英。
傅良雪知道,这是沈栋。
灵魂最是玄妙,是无法复刻的,龙心石做不到凭空创造一个灵魂,便把沈栋的灵魂洗了洗,给了沈慕英。
所以在沈慕英出生的那一刻,沈栋才会死。
那梦,不仅仅是让宋莹找回了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也让沈慕英想起了他身为沈栋的记忆。
沈慕英和沈栋,在灵魂层面,本是一人。
看着倒在地上的宋莹,沈栋的眼神却宛如一潭死水,平静孤寂。
齐煌从沈栋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剑,又把一瓶药塞在沈栋的手里,“这是玉心散的解药,吃了会好很多。”
沈栋却没有握紧解药,反而是任由药瓶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
“他在哪儿?”
齐煌指了指门外,“右手边最大的那丛杂草后面。”
沈栋再次迈开了沉重的脚步,喝了玉心散,又拖了这么长时间,到了他如今的状况,当初沈慕英尚且还需要人抬着,沈栋能够撑着走过来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是全凭借着心中的一口气。
他转身的时候身板尚算得上挺拔,走出三步之后腰身就有些佝偻。
五步之后脚步便迈得不太起来,只能拖着走。
七步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便再起不来了,只能四肢并用地爬着走,可他的表情却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改变。
没有人去帮他,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他不需要别人去帮,他要靠着自己走到他的爱人身边。
一步一步的。
他看见苍茫平原之上的初见的英勇将军对他说,“沈栋,我倒要来领教一下,是你的重剑锋,还是我的重剑利。”
他看见仓鱼林浓林密布之中战胜得意的魏冠英对他笑,“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看见小小村落之中,魏冠英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藏,“我就说我运气好,吴国护国公沈栋,真是好大的军功啊!”
他看见满身泥泞的人在黑夜闯入他的屋子,邀功一般地对他说:“师父说过,习武之人应当爱护兵刃,把它当做你的臂膀,我把你的胳膊捡回来了。”
他看见山洞阴冷的石壁之旁,魏冠英一脸笃定地指着他说:“你想跟我表白。”
他永远不会忘记魏冠英对他说:“我在意你,喜欢你,也想和你在一起,这够不够?”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把魏冠英拥入怀中的满足感,那时候,他恨不得抱一辈子。
他也还记得他曾经对魏冠英的承诺……
沈栋终于爬到了魏冠英的墓碑之旁,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动作轻柔得却似在抚摸情人的面庞,他狼狈却满足地笑了,
“我说过我们会找一处风景秀丽,有山有水,乡邻友善之地定居,白日里打猎吃肉,下棋比试,夜晚抬头便能欣赏满天的星空。”
沈栋靠在墓碑之上,微微抬头,繁星点点,明亮异常,“我觉得这里便很不错……”
温和的清风吹过,吹动了沈栋的丝丝秀发随着风飘舞。
月光洒在沈栋的身上,仿若在安慰他,可他却早已失去了生机,只是他仿佛在死前冥冥之中看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可配上这清风明月墓碑,又让人看着说不尽的心酸。
白天的那只兔子不知何时跳了出来,红色的大眼睛盯着沈栋看,不知是不是通人性,低下脑袋蹭了蹭沈栋不久之前抚摸过墓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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