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偷看!”
阿月的房间里没有屏风,也没有遮挡。她从未在生人面前换衣裳,却也不好将宋皖赶出去。
宋皖没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听身后传来开柜子的声音,想来是棠溪月在拿衣裳。
看着眼前的衣裳,棠溪月犯了难。
“美人姐姐,你说我是穿这件浅绿色的裙子好,还是穿这件湖蓝色的好?”
这个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宋皖有意逗逗她,故意不肯转身看她。
棠溪月见自己喊了半天,宋皖也不回头,索性拿着衣裳走到宋皖面前。
“美人姐姐,我问你哪件衣裳好看,你为何不理我?”
“是你方才说不让我偷看的。”说着,宋皖故意转过头。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宋皖有些无奈,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有些霸道。“这么说来,你许我看你换衣服了?”
宋皖装得轻佻,一句话便惹得棠溪月低下头。
“你!”棠溪月羞红了脸,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大声说:“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话她常对阿嬷与婶娘说,如今对着宋皖脱口而出,起初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与宋皖认识不过两日,怎能这么说?
宋皖轻咳一声,指了指左手边那件浅绿色的衣裙。
“这件更衬你的肤色,秋日里穿上,也有些生机。”
如今秋日,花叶凋零,许多事情像沙尘一样席卷而来,压得宋皖有些喘不过气。这绿色的衣衫,让宋皖眼前一亮,想来棠溪月穿在身上也会好看。
“你们都说什么秋日伤感,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秋日最美好了。”棠溪月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穿上了浅绿色的长裙。她在宋皖面前转了一圈,裙摆扬起,就像展翅欲飞的蝴蝶。“美人姐姐,我好看么?”
这次,宋皖没有闪躲,她点了点头,回道:“很美。”
棠溪月真的很美,即便现下动乱,朝堂党争不断,民间人心惶惶,可偏偏她出落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听到宋皖的夸赞,棠溪月甜甜地笑了。她拉过宋皖的手腕,说道:“走吧,美人姐姐,我带你去吃饭!”
宋皖迟疑了一下,她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裳,一夜睡在地上,加上绳子的束缚,叫她的衣裳多出一些褶皱。
她素日里爱干净,叫她穿着这样的衣裳在外行走有些为难。可阿月比她娇小了些,自己自然穿不得阿月的衣裳。
罢了,就这一次。
“走吧。”
宋皖也有些期待,不知这里会有什么吃食。瞧棠溪月被养的白白胖胖,想来这里的食物不会差。
宋皖跟着阿月走出房间,如今太阳正好,她这才看清,这个山寨的宅子建得很有韵味,谈不上雕梁画栋,但连廊处的框景别有一番韵味。再加上外头是天然的山景,看上去如室外桃源一般。
难怪,难怪一个山寨能养出棠溪月这般明媚动人的女子。
只是,这个寨子似乎没什么人。
总不至于偌大的寨子,只有几个老幼?仅凭这几人怎能建造出这样的宅子,这山里定然还有别人。
似乎是看出了宋皖的疑惑,棠溪月解释道:“现下正是收粮食的时候,他们许是在后院的园子忙呢。正好这时候咱们去吃饭,不至于太多人,也省得你怕生。”
这话带这些私心,棠溪月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美人姐姐。
棠溪月的回答叫宋皖有些意外,“这里的食物都是你们自己耕种的?”
“那是自然,虽然日子清苦些,却也不至于被那群狗官盘剥。”说完,棠溪月捂住嘴巴。见宋皖并未生气,她才继续说:“我没有说你是狗官的意思,你这样的美人姐姐,一看就是好官。”
说完,棠溪月便暗暗观察宋皖的反应。
宋皖倒没有因为这点小事不快,她只是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见宋皖没有接话,棠溪月以为她不高兴,便开口找话题。
“美人姐姐,你说你名叫宋皖,可是‘香随静婉歌尘起’的‘婉’?”
“不是。”宋皖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出自哪里,索性反手扯过棠溪月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字可有什么解释?”棠溪月认得这字,却不知这字有什么出处。
宋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许是随意取了个字。”
“怎会?凡是名讳,都寄托了家人的情感。听说我出生那日,皓月当空,我母亲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了这个字。虽然普通,但我很喜欢。我想,美人姐姐的父亲一定希望美人姐姐,既有女儿家的温婉,又不似女子一般柔弱,才取了这个皖字。”
“或许吧。”
宋皖想到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名风水先生,给自己取名皖,或许有别的用意。这些事情,自己从未听他提过。
宋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是京城大家子弟,却因学了这下九流的行当,被逐出家门,最后入赘到了宋家。
宋家是商贾人家,大齐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与不高。官宦子弟入赘到商贾人家,在当时是不被理解。直到今日,宋皖才觉得,也亏得父亲入赘,才在那场党争中得以独善其身。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为了能让父亲入了原本的宗庙,宋皖铁了心要查明当年的事情。
棠溪月还有疑惑,可见宋皖神色有些失落,便没再多问。
“美人姐姐,过了这连廊,就到用餐的地方了。我婶娘做饭可好吃了,你可一定要多吃点!”
“好。”
宋皖不禁有些好奇,棠溪月的婶娘是什么人。
按理说,棠溪家的家主并无兄弟,棠溪月又怎会有婶娘?
两人才认识不久,这种事情宋皖没有多问。
到了厨房,只见里头有好几口大锅,一个妇人正带着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准备午饭。
妇人见棠溪月来了,先是笑了,又瞧见她身后的宋皖,顿时冷下脸。
“今早听你阿嬷说的,我还不信,你说你好好的,又绑了姑娘上山做什么?”
“又?”宋皖有些疑惑地看向棠溪月。
这么说来,这小姑娘不是第一次绑姑娘上山了。
不知为何,宋皖竟有些无端失落。
阿月并未注意到宋皖的神情,而是急着同婶娘解释。
“婶娘,我是事出有因的。不信你问二牛他们,我是为了救人才把她绑上来的!”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从前也就罢了,这次二牛他们听得真真的,你口口声声说要把人家绑回来做压寨夫人!真是造孽啊!”
说罢,婶娘又细细打量着宋皖。见宋皖虽着男装,却难掩清秀,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确实气度不凡,若是愿意留在寨子里,也不是坏事。”
“哎呀,婶娘,你说什么呢,我带她吃过饭,就送她下山!”
听阿月这么说,婶娘眼中难掩落寞。她将铁锅里的菜盛出来,随即叹了口气。
“是了,咱们这地方,虽不愁吃喝,可谁又愿意一辈子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呢……”
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若是从前,他们这年纪,是该入学堂读书的。
可如今,他们离不开这大山,只能让“秀才”教他们写字。
但整日里待在山上,就算认识字,又有什么用呢?
别人家的孩子读书写字,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可他们,没有身份,就连下山都危险重重,更别说博得功名了。
见阿月的婶娘神色忧伤,宋皖看出,她们留在这里也是无奈之举。
若非如此,阿月又怎会时常下山去镇子里听书。
也难怪她打赏小二那么大方,生在这里,银钱对她来说更像是累赘。
婶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拉着宋皖坐下。
她满面愁容,对宋皖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丫头被惯坏了,昨日是与你开玩笑的,希望你不要与她计较。”
宋皖自然听得出,婶娘这番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这事去报官。
她宽慰道:“大娘,阿月姑娘确实救了我,我很是感激。”
“果真如此?想不到这丫头居然能救人!”婶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棠溪月,而后欢欢喜喜地盛了饭菜摆到宋皖面前。
“丫头,我们这山里没什么名贵的东西,你可不要嫌弃。”
看着眼前的酱茄子,东坡肉,红烧排骨……还有白白的馒头。这样丰盛的菜,宋皖怎会嫌弃。
宋皖实在没想到,这山里的人吃得这么好。
见宋皖盯着那炖烂的肉,似乎有些震惊,棠溪月解释道:“山里种粮食不容易,因此我们吃肉多一些。你若能多在这呆一阵子,我还能带着阿黄去山里给你逮一只山鸡回来熬汤呢!若是赶上下雨,没准还能采些蘑菇回来。”
“你还敢采蘑菇?”婶娘听棠溪月这么说,一筷子敲在了她的脑门上。“上次你带着小豆子去山里,摘了那么多毒蘑菇回来,害得寨子里的人都中招了!要不是秀才懂些药理,咱们只怕要交代在这!”
婶娘嘴上在责怪棠溪月,眼睛里却掩饰不住的疼爱。
棠溪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后小声说:“那蘑菇明明很好吃的。”
瞧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宋皖心中有些感叹。自己的父亲是入赘,总被家里人瞧不起,因此自己在家中也没什么地位。
从前宋皖不知道那么许多,还以为是家中长辈不喜欢自己。是父亲临死前,才告诉了自己真相。
“美人姐姐,你快吃呀,吃饱了我便送你下山。”
棠溪月见宋皖迟迟不动筷子,还以为她觉得不自在,便拿下山引诱。
“好。”宋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这肉炖得火候刚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怎么样,我婶娘做饭好吃吧!”阿月也拿起筷子,她还没来得及吃,却在这时听到外头有“咕咕”的声音。
这声音……
“有鸽子!小豆子,拿弹弓来,咱们出去逮了那鸽子熬汤!”
棠溪月让身旁的孩子取来弹弓,那孩子手脚十分利索,很快便拿来了弹弓。
“美人姐姐,你等我去逮了那鸽子。”
“唉?等等!”
这大山里怎会有鸽子,宋皖只怕,这鸽子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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