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凝看书看得入了迷,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如果不是觉得有人在看她,她还能埋头很久。
裴凝抬眼,四下望了望。
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裴凝又低下头,但那种怪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她看不下去,合上书,坐直身子。
寻井稚的时候,裴凝的视线扫过一对中年夫妇,她没有多做停留,很快掠了过去。
但转瞬,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先于她的大脑,攻击了她的心脏。
她整个人僵直地怔在原地。
裴凝不想去确认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她下意识地,只想逃。
但已经逃不掉了。
那两人走到她面前,问:“你是……盼盼吗?”
盼盼。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裴凝使劲用指甲压着手心,以此来保持她的理智,让她能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除了裴宁海和赵莹,还有谁能用这样讽刺的名字唤她呢?
裴凝自从七岁离家后,再也没有见过裴宁海和赵莹,她对他们的印象,其实算不上清晰。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比起她记忆中的形象,头发白了许多,腰弯了,个子矮了,脸颊爬上了老年斑,说话的时候有些畏缩,和路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夫妇,似乎并无两样。
但裴凝太清楚了,即使他们容貌全改,她依旧能一眼认出他们眼里藏不住的刻薄和恶毒。
那是可以置亲生女儿死活于不顾的狠劲。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情绪汹涌而来,淹没了震惊,积聚成裴凝满胸腔的郁愤。
她死死盯着两人,想用眼神撕碎他们的伪装。
“我们看到新闻了……”
从赵莹断断续续的话里,裴凝听明白了。
他们早年在亲戚那听说了她成了作家,并且看过她的照片,前两个月裴凝开签售会的新闻被他们看到后,认出了她,所以他们决定来书店周围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她。
是哪个不长眼的亲戚把她的消息透露给裴家的,裴凝没问,也不想问。
她只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裴宁海和赵莹都能像厉鬼一样,换着花样折磨她。
但她已经不是手无寸铁的七岁小女孩。
裴凝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儿时记忆,克服着下意识的恶心和害怕。
“你们来干什么?”
裴宁海站在一旁不说话,始终是赵莹在絮叨:“盼盼,妈妈想你啊,妈妈想见你……”
粗糙的手攀上裴凝的胳膊,裴凝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一把甩开。
没站稳,她踉跄两步,靠着椅子撑住身子。
“你恶不恶心?”
裴凝厌恶地盯着她。
“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
裴宁海终于出声了,语气倒不如他年轻时狠厉,说起责备的话来,竟然还带着商量。
裴凝冷笑。
“谁是我妈?我妈不在这。”
裴宁海似乎终于被刺激到了。
“裴凝,我们生你养你一回,你认个外人当妈,连自己亲妈都不要了?”
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
“裴悯给你下什么药了,让你这么丧良心。”
“你说什么呢?”
井稚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裴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长腿一迈,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听起来很气愤,说出的话都带着火星。
赵莹看看两人,视线绕过井稚,问道:“盼盼,这是谁?”
裴凝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原本安静柔和的书店,此刻充满了市侩的低语。
她拽拽井稚,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裴宁海,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裴凝的声线逐渐平稳,“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
“不就是个书店吗?”
“对啊,书店最怕的就是你们这种蛀虫。”
“你!”
裴宁海面目狰狞起来,裴凝意料之中地笑了笑,他果然藏不住他的嘴脸。
“想找我是吗?好啊,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我正好也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井稚一听,担心地拽住裴凝,跨到她身前,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去。
虽然他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裴凝会受伤。
“没事。”
裴凝小声安慰,冰凉的手按了按他的手背,轻轻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
井稚还是不放心,他焦急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裴凝依旧拒绝。
“不用,井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井稚显然不相信。
看着他执意坚持的眼神,裴凝软下声音:“我到了地方给你发位置,你一个小时之后来接我,好吗?”
井稚还想再说什么,可他看出裴凝决心已定,知道无论如何,他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所以他让开些,即使神情担心,但不再阻拦:“好。那你注意安全。”
-
周末的咖啡厅很热闹。
角落一桌的对话掩藏在熙攘人声中,并不引人注意。
“直说吧,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裴凝抱臂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
还是赵莹先开口:“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
“二十多年没想着看,现在想起来了?”裴凝直接打断赵莹的假惺惺,“不就是缺钱了吗?”
被戳破蹩脚的客套后,裴宁海显然放松了许多。
“你长这么大了,给过家里一分钱吗?我们找你要钱不对?”
裴凝冷哼:“真好意思,你们给我花过钱吗?”
“怎么没花过?没有我你能活?”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吗?”
裴宁海“啪”地一拍桌子,猛站起来,大声吼道:“怎么说话呢!”
整个咖啡厅的人都看向他们。
裴凝不为所动。
她的整个童年,裴宁海都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她已经习惯那种压迫感带来的恐惧了。
“我怎么说话?你不说人话,还指望我说什么好听的吗?”
“哎呀,别吵,别吵,”赵莹也还和以前一样,假意当着和事佬,“老裴,这么多年没见闺女,你说点好的,别老钱钱钱的。”
见赵莹给了台阶,裴宁海也就顺着坐下。
“我们是关心你,所以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如果我们彼此都能当对方死了,我会过得很好。”
裴凝面无表情。
裴宁海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赵莹继续打圆场:“盼盼,你也别气你爸了,他是最惦记你的,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你的消息呢。”
裴凝懒得接话,冷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你弟弟也想来的,”赵莹斟酌着开口,眼神不时瞟着裴凝的表情,“但他最近忙着创业,太忙了,实在来不了,让我们给带个好。”
终于说到正题了。
裴凝拿眼一睨,然后便转开视线。
他们的嘴脸看多了,裴凝直犯恶心。
“你知道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好闯。不过你弟弟最近好像碰上了什么事,也不肯跟我们说,你说我们这当爹妈的,心里干着急……盼盼,要不我把小盛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和他聊聊?你们是同龄人,肯定说得来。”
裴凝冷嘲热讽道:“快得了吧,小时候你们不是说就是我挡了你们生儿子的气运吗?我别再把你们宝贝儿子的财运也挡了。”
“那都是我们那时候不懂,瞎说的。”
赵莹想着办法找补,思来想去,打起了感情牌。
“其实比起父母,姐弟之间才是最亲的!以后万一我们没了,你们之间得互相照应啊,盼盼,你怎么对我们都行,可千万别和你弟生分了。”
“生分什么生分?没感情哪来的生分?我走的时候他才两岁,你问他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吗?”
裴凝真懒得听赵莹的废话,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但想都别想,我的钱你们一分也拿不走。你们最好是从哪来,回哪去,否则我只能报警告你们跟踪骚扰了。”
裴宁海又急了:“父母看孩子,算什么跟踪?”
“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扯什么父母孩子的。那要不要再打个官司来探讨一下父母的抚养义务问题啊?”
裴凝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井稚也快到了。
“还有,裴宁海,我奉劝你一句,”裴凝翻过手机,眼睛盯着裴宁海,“你活都快活够了,别天天窝囊得只会回家打老婆孩子,有什么话,自己长了嘴自己说,总推给她,你也真有本事。”
大费周章地找她要钱,赵莹是绝对想不到这种主意的。裴凝知道,一定是裴宁海甚至裴盛出谋划策,哄骗赵莹这个一辈子没脑子的人来当枪。
楼下响起两声鸣笛,裴凝低头看去,井稚正靠在车上冲她招手,手机上同时弹出他的消息。
裴凝起身,俯视着裴宁海。
“裴家欠我和我妈的,如果你们不打算拿一辈子来还,就麻烦像死了一样安静,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裴宁海神色阴狠,啐了裴凝一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般,一字一句道:“操你大爷的。”
裴凝平静回应。
“操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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