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决定还是要去天桃山走一趟，看看是不是同一片风水里养出的桃子都是一样的。
不过考虑到天桃山被附近的村民传得风险重重，陶然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让宋安之一起。
宋安之满不在乎地一笑：“为什么不去呢？当年万九郎都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看？再说了，传言还不一定是真是假呢。若是真的，我们就许个愿保佑咱们平安渡过这一关，若是假的，我就重新给你立个桃仙娘娘观，把香火都抢过来。”
“大白天的这是没睡醒呢？若是真的，一个才飞升几百年的小精怪保佑一下凡间家宅安宁还好说，要保佑我从祖师的铁血手腕下逃脱，只怕佛祖作保也无济于事。若是假的，拆了她的庙就是了，给我立庙做什么，难道将来我还能打理？”
说到这儿看见宋安之的脸色变了变，陶然识趣地住了嘴。
将话题又转回去：“你当真要去？天桃山山高路险不说，万一那桃仙娘娘不是什么正路神仙，那就当真危险地紧了。”
陶然已经几百年不在九重天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号新飞升的仙僚，或者如果那所谓的桃仙娘娘就当了本地的地仙，也是无法求证的。
“怎么，陶道长，你这个正路神仙反而怕不正路的神仙了？”宋安之调侃道。
“我自然不怕，可我担心你。”陶然认真道。
宋安之打小顽劣岂是能吓得住的，率先迈开了步子往天桃山走去，“怕什么，若真有什么危险，你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
“你在胡说什么？若真有危险我也会护着你的，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陶然自问没亏待过宋安之，不知道宋安之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哎，我跟你说，我死了你就脱罪了。”宋安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这叫什么话，谁跟你说的。”大约知道时日无多，陶然现在也不爱听死啊活啊之类的话。
“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到的，我家从前也放过印子钱，利滚利、利打利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的，但是一旦人死了，那债也就消了。所以啊，我在想咱们这一段孽债若是其中有一个死了，会不会也就人死账消。”
这说法还真不是谁灌输给宋安之的，是他连日思索要怎么帮陶然脱罪，胡乱套上人间的规则。
陶然沉下脸来：“天条认你这歪理吗？就算真有这么一条那也是该我死。”
“别啊，我死了还有轮回，你是神仙可以来找我，你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宋安之小跑几步去追赌气大步往前走的陶然。
“行了，别在这儿争罪名了，你愿意，天条还不允许呢。”陶然知道时日无多，不想浪费在跟宋安之吵嘴置气上。
“天条真的不允许啊？”宋安之追问道。
“我不知道啊。”陶然诚实地回答，虽然他的祖师是掌管九重天是天规律例的，可陶然并没有在祖师手下当过一天的差。
“你不知道还信口胡说，说不定我说的是真的呢。”宋安之不服气地辩驳。
陶然又气又好笑，不好认真跟宋安之理论，“好好好，未来的上仙最近修行如何，天书参透几分了？”
宋安之抬头看了看天笑道：“今天天气真好，我们走快些。”
天桃山还是陶然当年的那座山，崖高壁陡，甚至连万九郎当年走过的那条小路都已经不见了踪迹。
凡人要爬上这样的高崖去拜神不可谓不诚心了。
陶然债多不愁，不在乎再多一条罪名了，拎着宋安之踩上祥云就上了天桃山顶。
山顶的并不大，所以没有原封不动地将山下的桃仙娘娘庙搬上来，不过主殿的格局倒是一模一样的。
就连陈设也与山下无异，朱红的梁柱，几个蒲团并排放在神台下。
宋安之不管其他的，抬脚迈步进了主殿，想近距离看看长着跟陶然相同面容的桃仙娘娘。
“咦？走近了看也不像啊。”宋安之看着神台上的桃仙娘娘，神像的衣着打扮跟山下的桃仙娘娘一模一样，可面容却完全不一样了。
山下的桃仙娘娘跟陶然别无二致，端庄正气，带着一点与世无争的淡然。
可眼前的桃仙娘娘不光是长相不一样了，就连通身的气度也不似同一个人，带着一点妖娆的妩媚。
宋安之又退出殿外走到当初在山下相同的距离再看那位桃仙娘娘，他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
宋安之邪恶地想到了从前流连秦楼楚馆时那些叫座的花魁娘子们，这桃仙娘娘怎么看都有一股相似的风尘之气。
这邪念一生出来便心虚地去看陶然，却见陶然也如痴如醉地盯着神殿里的桃仙娘娘看得出神。
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伸手往陶然后脑勺一拍，“好看吗？”
陶然回过神来，宋安之阴恻恻地看着他：“怎么？长得像你的桃仙娘娘不想多看，换个妩媚的桃仙娘娘就移不开眼睛了？”
“倒也不是，你别多心，天上的仙子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我只是看她有些眼熟。”
陶然似乎在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张面孔，可是年深日久怎么也想不起来。
宋安之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撇嘴道：“故地旧人，当然眼熟了，别又是什么老相好。”
“哪有那么多相好，有万九郎一个就够我喝一壶的了，再多来几个，不待九重天发落我，就你也能把我骨头拆了。”陶然告饶道。
“逗你玩呢，还真急了？”宋安之笑道：“不瞒你说，遇到你之前我喜欢的就是桃仙娘娘这类的。”
陶然又打量了桃仙娘娘几眼，心中腹诽道：“品味真差。”
宋安之看着桃仙娘娘的神仙轻佻地一笑：“可惜啊，你来晚了，别的不能给你了，给你磕个头吧。”
“这是个什么仙啊，也值得未来的上仙磕头？”陶然伸手去搀宋安之。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仙，还真没必要拜这一拜。
可宋安之已经跪在蒲团上了，嬉皮笑脸道：“桃仙娘娘，都说你灵验得很，我也不能白跪你一番，你可得保佑我跟陶然长相厮守才好。”
“你可知许愿要心诚则灵？”头上乍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宋安之抬眼一看，神台上的桃仙娘娘不知什么时候活了过来，裹着一身狐裘手捻桃花冲着宋安之含笑而立。
宋安之一对上那双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虔诚地说道：“其他可能有假，但这个愿绝对是诚心的。”
“那你要怎么表诚心？”桃仙娘娘俯身问道。
“仙家要我怎么表诚心？重塑金身还是将这山顶的庙按山下的规格重修一番？”宋安之财大气粗地回应。
“哼，那些都是做个凡人看的表象，于我有何益？”桃仙娘娘歪靠在座椅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宋安之看。
“那你要点什么好处，直说吧。”宋安之懒得跟她绕弯子。
桃仙娘娘上上下下将宋安之打量个遍，看得宋安之浑身不自在才开了口：“你有什么好的？寿元没寿元，福禄没福禄，真是没一样入眼的。”
宋安之不知道十里峰的变故已经改变了他的命数，只知道所有人都羡慕他好命。
现在被这个桃仙娘娘贬得一文不值，气了一瞬间也就平静了下来，神仙不也跟凡间的生意人是一回事嘛，嫌货才是买货人。
不过这一招用在宋安之头上着实也是错了主意，料定桃仙娘娘是在故意打压他好讨价还价，宋安之也以攻为守：“切，荒庙野神也不知道灵不灵，开口就要这好处那好处的。”
一句“荒庙野神”刺激到了桃仙娘娘，气急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我不灵。”
宋安之眼前一晃，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划过，有抱着重病初愈幼子的母亲，有拿到大堆金银的穷人，有历经困难终成眷属的情人，每个人都供奉这桃仙娘娘还愿。
宋安之心底最强烈的愿望似乎也要被召唤出来了，要保陶然平安。
可是桃仙娘娘似乎是真的看不上宋安之的任何东西，摆摆手：“罢了，你别许什么愿了，你身上没我想要的东西，你让他来许愿，我保证让他心想事成。”
随着桃仙娘娘移开视线，宋安之如梦初醒。
二人对话许久，现实中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陶然要搀扶他的手也刚刚伸到。
“咱们两的缘分月老都管不了，你求她有什么用，这下还真是白跪了。”陶然笑道。
搀起宋安之掸掉他身上的尘土。
宋安之茫然地抬眼，神台上依旧是那尊泥塑的雕像，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刚才看见桃仙娘娘了？”宋安之迫不及待地想确定方才是不是做梦。
“我召唤了一下，并没有召唤出仙家，或许她不是地仙。”陶然答到。
陶然居然没看到？莫非这桃仙娘娘真的道行比陶然更高？
“陶然，你跪下，跟桃仙娘娘求个平安。”宋安之正色道。
他也不知道这个桃仙娘娘到底有多大的能力，但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陶然立着不动：“就算她是九重天上的正仙，那也比我飞升得迟，算起来我才是前辈，哪有我跪她的道理。”
“求你啦。”宋安之又觉得陶然说得对，一个新成仙的仙子能有多大的能力，保佑陶然平安不靠谱，不过可以换个小一点的愿望。
“那求她保佑咱们两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好不好，我和你一起拜。”宋安之央求道。
陶然还能说什么呢，哪怕知道没用也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满足宋安之吧。
横竖命都要没了，要什么面子，要拜一个晚辈就拜吧，约摸也不会有九重天上见到这位仙子的可能了。
陶然挪过一个蒲团无奈道：“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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