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上校想见你一面。”
昨晚的晚宴事件后，卡卡对林尔的称呼就变了。明明年纪差不了多少，卡卡只比林尔矮了一点，但一开口就是“哥哥”的叫。
“又是他……”林尔满脸戾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昨晚他又梦到了柏晟，因此睡得很不好：“什么时候走？”
“额……”门外的卡卡吞吞吐吐，“上校他已经在门口了。”
林尔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推开门，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前。
照例，柏晟换回了那身厚重的黑色军服。他原本就身材高挑，纯黑色的军服更配他的黑发黑眸，垂眼看向林尔时的眼神莫名深沉，让他浑身不自在。
明明自己才是正经做过乙游角色的蛊王，怎么这个前世的仇人连耍起帅来都天赋异禀？
林尔恶狠狠瞪了回去：“找我做什么？除了给虚拟机刷好感，我什么都不会。”
柏晟的视线在林尔瘦削苍白的脸庞逗留了几秒，忽然嘴角轻抿：“其实是欧伦少校有些事情想找阁下商量。”
林尔的神情仿佛光天化日撞见了狗骑自行车。
柏晟微微一侧身，露出了身后扭扭捏捏的红发雌虫。
“昨天的事情，你还挺……幽默的，我是说……谢谢你！”
欧伦吞吞吐吐半分钟，总算说完了这几句话，脸已经红得几乎和头发融为一体。
“之前审讯的时候太过暴躁伤到了你，是我不对！我已经在上校面前发誓，以后绝不会对你无礼，当然，你依旧得安分守己！”
“不必谢我。”林尔偏开头，默默看向了柏晟，“而且道歉的话……你上司已经替你说过了。”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毕竟前世的仇怨还未了解，他也从没打算安分守己。
欧伦如蒙大赦，毕竟还当着卡卡这个新兵的面，他说完就躲回了柏晟身后。
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嘴角微微上扬，注视着林尔：“阁下，其实我也有些事情想同你谈一谈，只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被耽搁了。”
“有话不妨直说。”林尔有些头皮发麻。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么反常。尤其是柏晟……他什么时候学会笑了？
“昨晚，”方才的笑容昙花一现，柏晟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声音，可话语传到林尔耳中却震起了一层微微涟漪。
“我们的士兵在东区飞船上截获了一台新主机。”
……
看似长期闲置的地下仓库，在通柏晟过权限认证的瞬间，沉重的铁门悄然开启，门后竟是一个隐蔽的科研基地。
十几个基地工程师围成了一圈，眉头紧锁，却依旧跟不上中央操作台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坐在虚拟机前的林尔，气场与平日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略作思索后，他斟酌着输入了几串字符密钥，一整套精密的加密系统被瞬间破译。各种加密的数据在他眼前毫无秘密可言。指尖不过是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了下，主机代码立刻开始自我解析，一切操作都熟悉得像是操纵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林哥，这些你都能看懂？”卡卡和欧伦也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看，被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炫得应接不暇。
“差不多吧。”林尔没再多说，开始全神贯注地翻阅主机里的数据。
一旁的柏晟从进入房间开始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靠在主机旁，垂眸注视着林尔。
“好了。”
半晌过后，林尔紧皱的眉头一松，颇为随意地向后靠回了座椅靠背上。
“怎么样？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欧伦期待地凑了上来，但无奈屏幕上的代码一个都看不懂。
“从阁下整理出的结果看……”基地的总工程师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目光在主机上破译的数据上停留了几秒，终于斟酌着开口，“这台虚拟机确实在性能上较三年前有了显著提升，但林尔阁下整理出的数据并未显示出任何针对使用者脑部的反向控制变量。也就是说……”
林尔微微挑眉，语气漫不经心道：“它并不会像传闻中那样，通过设备增强雌虫的战斗力。”
“那所谓的秘密武器，就只是虚张声势？”卡卡懵懂地眨了眨眼。
欧伦看样子松了一口气，愤愤地敲了敲桌面：“那群东区败类，我还以为他们真有什么本事，倒是高看他们了！”
“也不能这么早下定论……”林尔轻轻抚了下耳垂。
一旁的柏晟似乎觉察到了他的顾虑：“林尔阁下担心的，是真正能够提升东区军雌战斗力的并非主机，而是借助它想要隐瞒的其他因素吗？毕竟他们这次大张旗鼓地来北区示威，恐怕不是毫无准备。”
出神间，林尔一抬眸，刚好和柏晟漆黑的眸子对视了。
这一瞬间，他们之间似乎有种曾经存在过的默契正试图死灰复燃……
但很快，林尔先一步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但至少这次搜查也不是一无所获，”欧伦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是说了这个虚拟机要比三年前的进步不少吗，作为借鉴，或许能修好之前上校的那台主机？”
基地总工程师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总工程师：“这个恐怕……还是做不到。”
这个答案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们已经给出了无数次：“那台机器过于特殊，毕竟是三年之前的02号初代机，底层代码是高度机密，现在早已无人知晓，所以……”
“除非找回芯片。”林尔一开口，所有视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其中，有一抹视线最为炽热。
“阁下是认真的吗？”
柏晟开口时神情依旧平静，语气里却夹杂着细微的颤抖：“阁下的意思是，你可以修复损毁的主机？只要拿回芯片，就能够……”
“能修，但没有意义。”林尔忽然抬眸盯住了面前的上校，“毕竟芯片已经丢了，不是吗？”
所有在场的虫族都屏住了呼吸。
用新主机的零件修复过去那台损毁的主机，理论上的确存在这种可能。只是缺少了芯片，虚拟机就如同没有放置唱片的CD机，只能做个摆设。
这句话在场的基地工程师们并不敢说。
他们敬重柏晟。不仅是敬，还有惧。
因为三年前柏晟性格大变，从合群开朗变得阴郁寡言，其中的心结正是那台根本修不好的主机。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因此讳莫如深。
而面前这个籍籍无名却天赋异禀的瘦小雄虫，竟然直接戳破那层幻想，甚至挑衅地同北区基地的最高统帅对视。只有一种可能——
他估计是疯了。
柏晟的面色阴沉了下来，突然向前一倾，哑声逼近了林尔苍白的脸：“你有什么条件？说。”说话间，仅用两根手指便死死扣住了林尔的手腕，按在了头顶。
林尔突然觉得，和审讯室那时相比，此刻的柏晟才更像记忆里的他。
“柏”和“晟”，都是意气风发又明媚的意象，可惜真正的柏晟并不是什么温和绅士的上校。真正的柏晟是披着盔甲的北区野狼，是战场上能令敌军闻风丧胆的乖戾暴徒。
他们原本就是相似的，一样的疯子。
“怎么了上校？被我刺激到了？”林尔被柏晟死死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却似乎是更加冷静的那一个。
说完便闷声笑了起来。林尔是真的感到了快乐，在柏晟痛苦的眼神中，他得到了某种补偿。
但这还不够。
于是林尔猛地向前挺直了腰，突然间主动贴近了柏晟，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便去找回来啊，再找上三年……我拿命担保能修好它，怎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柏晟的目光居高临下，像一把利刃落在了林尔的脖颈间：“我只需要一只手便能掐死你，知道吗？”
他犹豫着，林尔的才能他已经见识到了，可他依旧多疑。
一旁焦急的卡卡想要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但没有谁比此刻的林尔更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悉听尊便。”林尔苍白的脸庞因兴奋微微染上了几分绯红。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02主机的原始代码，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柏晟那张冷如冰霜的面具下，从未改变的本色。
这位上校想要的东西，譬如当初代机中最难驯服和攻略的自己，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
“好……”柏晟的视线又认真地在林尔的脸上打量了许久，终于起身，面如寒霜。
林尔冷笑着揉了揉被攥得酸麻的手腕，在卡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欧伦默默跟上了柏晟，随他一同转身大步离开了科研室，消失在了视线里。
……
“林哥，假如上校真的找回了芯片，你就会兑现诺言修好那个主机吗？”
卡卡把林尔搀扶回了房间，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嘟囔：“听说那个芯片上校已经找了三年了，如果知道在哪里，早找到了嘛……”
林尔回到房间后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卡卡。
“林哥，你该不会是故意让上校留一丝念想，让他日思夜想，最后却大失所望吧？”
“……”
忽然，林尔温声开口：“卡卡，你喜欢柏晟吗？”
“怎么……怎么可能，我怎么敢对上校……！”卡卡手一抖，半瓶红色的药水洒在了床单上。他赶忙扶正了药瓶，脸却也跟着红了一片。
林尔只是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卡卡。
这份慌乱他曾经格外熟悉——只属于那些心底藏有秘密的虫。
“你作为雄虫，原本不需要来这里的，”林尔轻声说着，“而且每次柏晟出现，你总是找借口跟着，神情也比平时更紧张。”
“林哥……”卡卡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他难得沉默了半晌，眼神从躲闪到低落。终于，他叹了口气，再次抬起头来。
“是的，我来基地就是为了柏上校。”
说出这句话的卡卡不像撒谎，但又似乎不是单纯的倾慕，林尔有些看不懂。
“虽然不知道你们何愁何怨，但上校对士兵从来都很仁慈。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对他！”说完，卡卡激动地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了。
卡卡走后，房间恢复了寂静。
窗外是冬日的风声，林尔独自坐在床边，望向了窗外基地上空的星空。
他自言自语地回答了卡卡的话：“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曾如何对我。”
夜空中，宙斯守护的射手座群星落幕，天蝎座沉默着从东方升起。看来被永无止境的孤独困住的不只有背弃忠诚的宙斯，还有立下诅咒将凡人囚禁的赫拉。
林尔原以为在基地的日子会这样无休止地延续下去，直到柏晟找回了芯片，或是厌倦了这个赌注。
然而他和卡卡都并未等到那一天，因为……
三天后，战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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