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场出发的时候,知浅一道相送,可陈恭还是重伤被送了回来。
洪鑫送他进门的时候,知浅脸都白了,得知他没有性命之忧后,才稳住心神。问:“怎么回事,又遇到山贼了?”
“汗青知府想要剿匪,就拿我们一行人当幌子做埋伏。”洪鑫说到这处便火冒三丈:“爷的伤,倒不是那些土匪弄得,是被那些没用的官兵射了一箭。”
“咱们有十几匹马,也被那些官兵牵走了,这些人,不知是剿匪还是打劫!”
知浅按住自己颤抖的双手,道:“先养好伤,别的事情,等守之醒了再说。”
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陈恭才醒了过来。睁眼便是知浅撑着脑袋守在他床边,心下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也没开口,等知浅睁眼,才笑:“我醒了。”
“醒了!”知浅欢喜得很,忙让洪鑫去再请大夫。
等老先生说无大碍之后,她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陈恭看她眼下黑青极重,唇角都干裂开,抬手摸了摸知浅的脸,笑:“守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去歇一会儿,各处的账本马上要送来,我可不能陪你看了。”
知浅也累极,想到还有账册的事情,便去旁边房间休息,洪鑫站在陈恭床前,报告这两日的事情。
“爷,夫人守了您一天一夜,喂药擦身,辛苦得很。”
陈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咱们的马,被汗青官府牵走了十六匹,剩下的进山去了。您身上的伤,那群狗东西看样子也不准备给说法。”
胸前过了一箭,也是受了不少罪。陈恭微阖着眼,问:“是准备往寨子身上推么?”
“可不是!”
“既然如此,送他们这份人情。”
最后消息传出去,便是陈大官人贩马在阴山遇到山贼作祟,一箭穿胸,亏得汗青官府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知行就是听到这个版本的消息,急匆匆赶到陈府。
“二姐,姐夫可有大碍?!”
烈日炎炎,知浅看他满头大汗,赶紧将人引进屋里,让绒桃端凉茶上来。
“受了伤,在床上歇着。”
咕咕嘟嘟喝了一碗凉茶,便催着知浅去看陈恭。
陈恭身上缠了几圈纱布,披着上衣倚在床边看书,见知行来,将衣裳穿整齐些,道:“知行来了。”
知行先将老太爷让他捎的老参给知浅,才道:“这伙山贼实在猖狂,万幸此次遇到汗青府衙的人。”
陈恭笑了笑:“算是罢。”
刚回来那日,洪鑫就说陈恭是被官兵所伤,这种说法,不过圆汗青官府的脸面。知浅在一旁吃茶,各地的生意要做下去,总不能同官府交恶。
等知行走,知浅将参从参盒中取出来,看过后道:“祖父让知行送来的这支参有些年头,我去问问大夫,如何用才更好养你身子。”
洪鑫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爷,上回小舅爷给的那支,您还没用呢。”
想起那支参,知浅轻咳一声,道:“还是祖父给的这支更好些,让大夫瞧过再说。”
陈恭扫了洪鑫一眼,他新婚这段日子脾气太好,这奴才都敢拿他开涮。
一眼过去洪鑫乐呵呵的笑立马收住,腿肚子收紧站得笔直。
这主仆两个之间的小动作,知浅并没有留意到,催着洪鑫去请大夫来。
最后用的还是知浅那支参,倒让知浅有几分感慨:“阴山这条路,也太难走些,日后便是绕过去,也不要从那处过了。”
陈恭点头应下:“好。”
汗青的百姓,上个冬天过得还不如平阳,春风和煦,吹来些暖意与生气,这才三五成群在街边巷角吃茶说闲话。
虽然官府的口径是陈恭被山贼射伤,可街头巷尾人们议论起来并不是这个说法。
端起茶碗叼着烟杆顺口就来:“听说那陈大官人是衙门的张三射伤的。”
“是么?”这些事情总有人随声附和。
“可不是!我本家侄子在衙门当差,他可跟着去了,阴山那些贼人,都是使大刀的!”
“那天衙门不是还牵了十几匹马回来?”
叼着烟杆那人闷了一口,道:“那不也没还给人家陈大官人?”
“这当官的,跟土匪有啥不一样?”
几个人凑在茶摊上闲话,看到巡街的衙役又都噤声,抽烟的抽烟,吃茶的吃茶。
半月过去,虽然身上的绷带还未解开,但下床行走并没什么妨碍,傍晚时分廊下有风,知浅便让人搬了长椅,两人一道坐在外面乘凉说话。
“这个月的账册我看完了,流水跟先前差不多,不过赋税增加,能落下的净银自然要少。”
“差不多能平账就行,手下人不要出岔子。”
知浅揉了揉眉心,这还又折了几十匹马,做生意果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暑气渐盛,不管是朝堂还是田间,都添几分焦灼,有伤员缠着纱布,屋内用冰更多一些,每日还要擦洗身子,知浅也没让旁人动手,陈恭说她好好的大小姐,嫁给他却当了这么久的小丫鬟。
知浅也不觉得辛苦,反倒看陈恭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大夏天难受得很。
这日,夫妻俩正在书房窝着看账,洪鑫进来,说是谯夫人没了。
许久没想起谯红玉,竟先传来这般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情?”
“说是昨晚上夜里,”洪鑫问:“爷,咱们怎么吊孝?”
他动不了身,便道:“夫人去吧。”
知浅点头,洪鑫想说话,可还是劝他自己闭嘴,吊孝这种事情,男主人不去,单去一个女人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爷也没把夫人当普普通通的金丝雀看待,忙道:“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凭吊的人不少,可没什么哀切的气氛,进到灵堂吊唁的时候,才看到谯红玉木着一张脸跪在棺椁旁。
看到知浅盘着妇人的发髻,一个人来凭吊,眸光才略有闪动。
她想不出丧母有多哀恸,只能说一句:“节哀。”
谯红玉点了点头。
灵堂外,谯大人脚步轻快,身后跟着杨柳儿,一道迎来送往,一旁的小丫鬟怀里抱着个婴孩睡得正香,想来这就是谯大人好容易才得的儿子。知浅看着这番情形,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魏氏也会来凭吊,知浅略等了等,准备见了自己母亲就离开府衙。
“囡囡。”正想着,就听到魏氏唤她。
知浅转身:“娘。”
魏氏看着清瘦了些的知浅,心疼得紧:“陈恭遭这么大的灾,真真辛苦我儿。”
“娘放心,家里不少事情还是人家安排,我这是暑热,才消瘦些。”
“谯夫人也算是能熬了,”魏氏感慨了一句,看着白衣素孝的杨柳儿,皱眉道:“不过谯大人忒不懂规矩,现下就让妾室出来待客?”
知浅挽着她手:“这有什么法子。”
罢了,丧事上不嚼人家长短,魏氏叮嘱了知浅几句后,又道:“这几日我住在城中,明日也去瞧瞧守之。”
知行三天两头往陈府跑,来一趟就得送些东西,连魏氏都要上门,知浅失笑:“娘,他好好的,哪用您费心上门去看?”
“傻丫头,”魏氏点了点知浅额头:“我对他好,还不是想让他好好待你?”
“他待我挺好的。”知浅嘟嘟囔囔地说,也不敢太大声,怕魏氏觉得自己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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