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小元心里一动,也没有应他,只是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刚才我已经去简单核实了一下,程莲莲是今天早上换班的时候脱岗的。他们班长到处找她,也没找到,直到她出事……”张卓说,“我不知道程莲莲都和你说了什么,但说实话,她来了之后表现一直不好,因为她年龄小,我们已经照顾她很多,只让她干最简单的那些活儿,还可以一直坐着,但她就是天天喊累!死者为大,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我们都了解她,真的是有点娇气的一个姑娘……”
“你到底想说什么?”其小元终于出声打断了他。
“哦,我是想说,你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就认定工厂的管理有问题,这对我们影响是很不好的,并且也绝对不是事实!如果一些道听途说的言论传到警察的耳朵里,进而又被一些好事的媒体捕捉到报出来,对程莲莲的家属和厂里其他的员工也是一种很不好的引导,你说是不是?”张卓恳切地说。
“我只会把我听到的说出来,是不是事实,不由我来判断。”其小元却说。
“哎呀……”张卓一听,立刻焦虑地原地打了个转,接着又说,“你觉得你说不说,对结果能有什么影响吗?人都死了!我们刚才已经联系过她的家属了,他们过来之后,后续所有的事我们都不会不管,而且肯定会赔他们一笔钱,这是最起码的!可是如果你把这些说出来,他们就会多想,就有可能狮子大开口,说不定还要对簿公堂,这不是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吗?我知道,你们学法律的可能怕承担责任。现在我又不是要你做伪证,只是不要提到这一段就好,这也不违法吧,是不是?一旦你说了,警察就得核实,可能还要一再找你,这对你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吧?”
其小元听了,目光低垂像是在思索,片刻后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跳楼了。”
“啊?”张卓听了一愣。
“因为他们的HR口口声声都在为他们考虑,实际上都只是在急于解决自己的问题。”其小元非常直白地说。
张卓听到这句话,眉头顿时一皱,脸上现出了些许怒色,但似乎又强行压抑了下去,继续说道:“这次是集团领导邀请石教授和你们过来的,我听说我们大区的总经理和石教授的私人关系也非常好。能够合作做课题,为的肯定是共赢,想必石教授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影响了这个项目吧?要不你先去问一下他的意见再决定?”
见其小元低头沉吟,这个常年与人打交道的HR经理立刻挂上笑容,用安慰她的语气说:“你们都是石教授的得意门生,他带你们出来也是为了扩展你们的人脉,让你们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吧。为什么第一站就来了瀚宇?是因为我们集团在本地区甚至全国的影响力都是数一数二的,是看板和门面!你们能在这里做出成绩,可以说就是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前途不可限量!小其,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一定会想明白的!”
他正感觉取得了突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其小元低声说:“其实,我还不是石教授的学生。”
“你说什么?”
“我只是刚刚过了复试而已,还不能算是他的学生。”其小元重复着,“不过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去问他的,这也会决定我以后是不是他的学生。”
其小元说着,就转身要向外走。张卓一听这话头,自己的话敢情这个丫头是完全没听进去啊,心里大急,忍不住朝着她的背影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程莲莲曾经叫我救她……”其小元开口说,“这让我觉得,是我的不作为害死了她!有人对我说,让我往前看,想想能不能为不再出现像她这样的人做点什么,我觉得他说得对。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先去面对程莲莲的死,需要不受任何干扰地看到所有的真相。这是我未来走下去的起点。只有当起点正确的时候,终点才不会偏离。”
说完,其小元就走到门前,拉开门准备离开,却看到门外一左一右贴墙站立着两个人,正是方孝栋和周正一!
两人见被发现,也显得有些局促,一个挠头一个掸衣服。倒是从屋里追出来的张卓见到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其小元走下楼,迎面就见到石教授向她迎了过来,走到近前时对她说:“情况我都听小方说了。张经理找你干什么?是不是不太想你把知道的情况说出去?”
“嗯。”其小元点点头。对于石明观接下来的话,她是既期待又紧张。
“我带你们来,本来只是想你们对企业的管理情况多些了解,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对你们来说,这既是一种冲击,也是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看到更多东西,远比坐在会议室听人家讲PPT,或者在厂区里走马观花要有用得多。”石教授说,“学法律的人喜欢讲道理,但道理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比如说人情、道义、现实……很多。只有看过这些种种之后,才谈得上是真正地学会选择,也才会明白一个人想活得心安理得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如果是石老师你的话,会怎么选择?”其小元问。
“我怎么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选。而你怎么选择,取决于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石明观说。
“我懂了。”其小元说。
随后几人去派出所录了证言。其小元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加上她提供的细节更多,用的时间也比别人都长,待签完字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正站在路边踌躇该怎么回去,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小元,这里!”一偏头就看到石教授的车居然就停在不远处,而方孝栋正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向她挥着手。
她走过去一看,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是周正一。却不见石教授。
“老师呢?”其小元问。
“他明早还有课,坐瀚宇的夜间班车回京州去了,让我们在这儿等你。”方孝栋回答道,接着一摆手说,“上车吧。”
于是石教授的沃尔沃载着三人踏上了回京州的路。此时正是夜最浓、天最黑的时段,一开始其小元还可以像来时一样向窗外观望,车子上了高速之后,除了车灯照亮的正前方之外却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她也只好转过头来,结果很快就感觉前方的二人好像有话要说,似乎不知道由谁来开口,所以在不断地交换着眼色。
“你们想知道啥?”于是其小元主动问道。
“那会儿你不是去问教授该怎么办吗?他怎么说的?”还是方孝栋先问了出来。
“他说,我怎么选择取决于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小元简短地答道。方周二人跟着石教授也有段时间了,应该大概知道他的为人,关注这件事可能只是起源于八卦之心,又不方便直接去问石老师本人,所以才来问她吧。
“哦,是嘛……”那俩人听了,都释然似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又和从前一样不了了之。你打算怎么办?”方孝栋又问。
是啊,我能怎么办呢?其小元心里想着,一时没有答话。
“我是说,你一个人能做的可能有限,不如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下,找个好的办法出来,你看怎么样?”方孝栋亮出了问话的目的。
“哎,干嘛把我扯进去?”周正一立刻不满地插嘴。
“你不是项目组的人吗?接下来写论文你不需要素材吗?难道你就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吗?眼看着一条生命断送你就没点责任心和正义感吗?”方孝栋立刻给他来了一通连环拷问,问得周正一不作声了,不知道是被方孝栋的气势震住,还是碍于他司机的主导地位。
其小元却没有答话,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松弛的表情。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方孝栋一直把车开到其小元的宿舍门口,见她走进去才开车离开了。
两人把车子停去了家属区,步行返回研究生宿舍时,周正一说:“其小元这人看着呆呆的,没想到还挺刚的。你说假如石老师劝她不要多事,她真的会不读这个研了吗?”
“可能真的会。毕竟她那个话像是想过才说出来的,并不是一时冲动。”方孝栋说。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周正一沉吟着。
“所以我说她很有趣嘛!”方孝栋笑着说。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时她反应那么大,见过当事人的话,确实会更受刺激。”过了一会儿,周正一又说。
“放心,她会没事的。”方孝栋说着。
周正一一听,马上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她都这么大人了,如果连这个都承受不了,就不要干这行了好吧!”
“我把你那个监督者的理论和她讲了一下,她好像挺认同的。”方孝栋转换了话题。
周正一听了一愣,接着说:“那就好,要不她就不适合再待在这个项目组里了。”
“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提出什么样的想法呢,还真的令人期待啊!”
“你怎么这么看好她?”
“我还看好你呢,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滚,我用不着你看好!”
“这么不友好,破产法的笔记不借了吗?”方孝栋突然正色道。
这话让周正一的脸色一变,语气立刻缓和下来说:“哎,别这样嘛!一码归一码,方同学,方大哥,别走那么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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