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相比于紧张，其小元只觉得这家伙是在危言耸听。这次突击审计的目的，周正一明明已经告诉她了，是现在集团的现状让安迪欧阳感到了危机，所以想借这个调查的机会……嗯，想借这个调查的机会做什么呢？其小元想到这一关节的时候突然有点卡壳了，原本这也并不是她特别擅长和关注的领域，此时倒是也有兴趣听一听王渊的说法。
尤其是她知道眼下周正一也在一旁听着，能把第三方的分析来和他的说辞现场做个对照，倒也不失为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其小元脸上那种不明就里的表情令王渊的表现欲瞬间爆棚。他竟然又向其小元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还向两旁看了看，确认此时走廊里除了二人之外根本都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这才终于开口道：“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想，为什么这次突击审计不去财务部、不去采购部、不去销售公关行政部，而是直奔我们IT部门而来吗？”
其小元心知这个问题只是为了他后面的高论做引子用的，并不需要她回答，所以她只是一偏头，并没有作声。果然王渊便得意地一笑说：“那是因为DCO平时的行动针对的都是小虾米，相当于修下水道，哪里漏水了去修哪里就行了，不需要大费周章。但这回可不一样！我刚才问过了，对集团的二十多家子公司进行突袭，都是直奔IT部门，拷了资料就走，什么都不多问，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针对我们部门，更不是针对这些子公司里的某个具体人，此次他们是打算针对管道的总阀门动手了，他们的目的在更高处！……”
这些话听上去神神叨叨，但层次清晰逻辑通顺，更重要的是阴谋论玩得炉火纯青，不禁让其小元有些感慨，果然这些平时搞技术的人，脑回路都有些异于常人。
说真的，她此时很想看看周正一的表情，只需要看一眼，便知道王渊这家伙有没有讲中他心中所想！
“听你的意思，这些子公司不是随机选出来的，对吗？”其小元趁机问出了一个她十分关心，但尚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想听听王渊的说法。
“当然不是！”王渊说着，从兜里一掏，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平板电脑，他从上面抽出一支笔，在平板上点了点，之后拿给其小元看。其小元探头一瞧，上面潦草地记录着许多内容，她只认出了其中一部分，应该就是这次受到审计的公司名字，每个公司后面都有一些备注，全是些英文字母和数字，也看不太懂，于是她又向王渊看了一眼，意思是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果然王渊很配合地说：“估计你看不懂，我说明一下哈！你也知道，集团里的各种管理系统和硬件数据都是统一备份到集团服务器的，任何硬件设备只要接入集团互联网，或者使用集团的□□，里面的内容就想当于被集团掌控了……当然是以加密的方式哈，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
“呃……这部分不用解释了，所以呢？”其小元连忙追问。
“这么说吧，如果想要绕过这个备份机制，可以说，没有IT部门的配合是不可能的！”王渊果然跳过了无意义的说明，直接交代了下文，“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是这些公司呢？我查了一下，这些公司都和天合通泰差不多，规模比较小，业务也不复杂，在集团里也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公司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受待见，平时集团搞检查，搞审计，也不会太关注这些公司，相当于是一间大屋子里存在着许多全是灰尘的角落，假如你想藏东西的话，难道那里不是最优的选项吗？”
王渊的这番讲解是如此直白，顿时让其小元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他接下来说的话，才更令她感到吃惊，他说：“我想过，集团布置这么强大的IT系统，相当于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维系在了上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有一天真的因为某件事，被别人掌握了调取系统数据的权力，就相当于彻底被掀了老底了。咱们又是上市公司，本来就要求我们要尽可能透明。但有句老话讲得好，水至清则无鱼，这么大一间公司，不可能所有事情都是百分百干净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是经营不下去的。势必有一些人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在替上头背负一些脏活儿累活儿，他们也需要生存下去，他们也需要空间来运作。所以这些隐秘的角落也是必须在的！”
“你……”其小元听到这里，不禁由衷地感慨道，“很聪明哎！”
王渊受到了称赞，惊喜的表情溢于言表，但又像是不太习惯被女孩子称赞似的，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脑，羞涩得像个孩子。
“喂，”突然其小元的耳机中传来了周正一的声音，“你不要入戏太深了哈！他说的这些话完全没有根据……”
但其小元却选择无视了他的提醒，又马上对王渊说：“还有吗还有吗？”
“当然！”王渊说，“刚刚说的都只是背景，我还没说到最大的重点呢！我不知道DCO是怎么发现这些角落的，但我核实过了，他们这次突袭的这些点位，不能说百分百吧，但70%以上都找到了一些离线数据。”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周正一此时正暗暗心惊！虽说那些什么隐秘的角落、水至清无鱼之类的分析听上去都有些坊间传闻、顺嘴胡说的意味，但他们此次在大部分目标那里都获取到了离线数据这个结论倒是正确的！
其实他获取到这份公司名录也并不是近期的事，算算应该有大半年了吧，有一次去公司做述职报告，下会之后遇见安迪欧阳，双方独处的片刻之间，安迪欧阳突然对他说：“最近你们的那些小年轻做事好像有些拘谨啊！报告写得也像八股文一样，读起来缺乏一些趣味……”
“办案报告本来也不是娱乐用的。”周正一却十分直接地解释道。
“但是从前你和其小元写的东西可不是这样的，经常让我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怎么说呢……是有种灵气在里面吧，我想那是因为你们有着善于发现的眼睛，目光不是只集中在某个特定的案子上头。”安迪欧阳笑着说。
“安总……”周正一刚说了两个字，安迪欧阳已经将一个U盘递到他手心中，之后若无其事地说：“让他们有空的时候多跑跑，看到更多的东西，思路也可以更打开些！哈哈！”说着便扬长而去了。
那个U盘里保存着的正是二十余家集团子公司的名录。事后周正一进行了调查，发现这些公司几乎无一例外，都曾经属于州正集团或旷业集团，是在两个集团开启合作之后并购进来的，相当于这两个集团卖给天合的资产。在当时的他看来，安迪欧阳的用意恐怕是怀疑这些资产有瑕疵，希望DCO能通过调查这些子公司来取得一些成果吧。
但这份名单在当时却被周正一束之高阁。原因很简单，安迪欧阳和两个副总裁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集团里人尽皆知，他周正一完全没有兴趣去掺和在其中。就算这些子公司真的有问题，牵连到职务犯罪的话，那也是要依他的意志，为了践行DCO的行事准则而行动，而不是为安迪欧阳服务！
此次旧事重提，这份名单被再次摆上台面，也是周正一审慎权衡过后的结果。而自IT这个角度切入，倒不是安迪欧阳的指示，而是周正一自己选择的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线索的方法！至于王渊所称的故意在集团的备份机制上留下漏洞什么的，周正一觉得完全就是鬼扯！在天合这种体量的公司里，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单独行事，就算是董事长安迪欧阳也很难做到，说有人预谋着留下这些漏洞，有这种能力的某个具体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一个人成不了事，一旦利用到其他人又很难保证消息不被泄漏，到最后大家全知道了，这点儿小聪明又何谈“隐秘”呢？
最大的证据就是，虽然他们发现了众多的离线数据，但直到当下为止，算得上是重大线索的，竟然只有一处！而就算是那一处，眼下也还存在着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已经走到了尾声。为了这一夜他賭上了一切，随着这将要到来的黎明，他知道会有一场巨大的风暴等待着他！
耳机中，其小元和王渊仍然在对话，只听王渊在说：“……刚才我说了，重点不在于他们来查我，而在于他们为什么要查我。DCO在这个时间突然有行动，说明上头的斗争已经从暗流涌动到了明刀明枪，以现在两派的势力在集团内部渗透的程度，一旦双方撕破脸正式开战，一定是死伤满地血流成河，你说天合是不是大难临头了？”
周正一正为其小元居然有这种耐心来听这家伙满嘴跑火车而有些不忿，突然听到其小元提问道：“话说你又为什么打算跑路呢？难道你真的卷进了他们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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