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冬只觉这声音无比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扭头一看,原来是前几天刚刚在落昏山脚下与她分道扬镳的客景初。
她微微一怔,挣脱他的控制:“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被你吓了一跳,没看清你的脸,还以为是坏人。”
客景初理着袖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要带尚灵冬往山下走。
尚灵冬道:“你先走吧,我刚才追踪一道黑影来到这里,估计那黑影现在就躲在这座宅子里,我要进去看看。”
客景初眨眨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线,下巴往自己身上正穿着的黑色长衫上一点。
尚灵冬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道黑影就是你?”
客景初道:“没错,就是我。”
尚灵冬无语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有狗在后面追你吗?”
客景初努力憋笑道:“你说……有什么在后面追我?”
尚灵冬突然反应过来,怒道:“找死吧?你才是狗!”
客景初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尚灵冬有些无语,又重复一遍:“你刚才跑那么快干什么?”
客景初笑了笑:“轻功太好,走得稍微快一点,看着就像跑。”
尚灵冬更加无语,正色道:“这座宅子到底是什么人盖的,里面有什么东西,来都来了,要不进去看看?”
“现在还不是时候。”客景初道:“据我所知,这座宅子没那么简单,就算要进去,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贸然行事。”
尚灵冬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点了点头。
客景初笑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吗?咱们一边往回走,我一边告诉你。”
尚灵冬本是个不听人指挥、不受人摆布的性子,可不知怎的,眼前这个人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她跟在客景初身边,两人踩着林间松软的积雪,并肩往山下走去。
客景初道:“我听到有消息说,这个村子里出了怪事,所以想来一探究竟。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问题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偏过头看着尚灵冬:“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尚灵冬道:“我是在村子周围的浓雾里迷了路,被村里一个叫南泠的女孩带进来的。”
客景初沉默半晌,道:“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太危险了,我今晚就送你出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尚灵冬道:“我不走。”
客景初道:“为什么?”
尚灵冬道:“我既然已经答应南泠会帮她解决村里的问题,就不会出尔反尔。更何况,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本就是互不干涉,我为什么要走?”
客景初轻声道:“好,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两人很快走出树林,回到盘陀村。
客景初停下脚步,对尚灵冬道:“你有住的地方吗?”
尚灵冬道:“我住在南泠家。”
客景初沉吟片刻,道:“你对她了解多少?确定她家里是安全的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单独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
尚灵冬摆手道:“不必了,南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我住在她家里很安全。”
客景初道:“我就住在村子最东边那间砖瓦房里,如果发生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尚灵冬道:“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客景初在身后叫住她:“你……”
可只说了这一个字,他便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垂下眼,不再往下说了。
尚灵冬回过身,看到他脸色微红,觉得好笑:“这次我又没给你喝酒,你脸红什么?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客景初看着她的眼睛:“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帮助别人,你说对不对?”
尚灵冬朝他甩甩手:“你这个人,真是比我师父还啰嗦。”
在回南泠家的路上,尚灵冬又路过那片种黄金龙鳞的土地。
此时,在旁看守的两个道士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一群男女老少,在地里不停地忙碌着。
尚灵冬走到其中一位老妇人旁边:“婆婆,您种的是什么呀?”
老妇人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木然道:“龙鳞。”
尚灵冬道:“您知道这龙鳞是从哪里来的吗?”
老妇人道:“是从一条龙身上摘下来的。”
尚灵冬道:“我的意思是,您知道那条龙现在在哪吗?”
老妇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怎么会知道?”
尚灵冬道:“这龙鳞是谁让你们种的?”
老妇人道:“村里的三位长老。”
尚灵冬道:“那您知道三位长老住在哪里吗?”
老妇人手指树林的方向:“听说,他们就住在山上的那座宅子里。”
听到这个答案,尚灵冬心头一惊。
老妇人上下打量她几眼:“你是我们盘陀村的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尚灵冬道:“我不是盘陀村的人,我是不小心迷路,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话,一位胳膊上满是鞭痕的老伯直起腰来,用手抹了把汗:“你也是因为迷路进来的?我们这里的好些人,都是因为迷路进来的。”
尚灵冬道:“原来这村子里不全是本地人。”
“当然不全是。”老伯道:“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再出得去,你快去找把锄头,跟我们一起种龙鳞吧。”
尚灵冬看着那些鞭痕,微微皱眉:“您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家一定可以离开盘陀村,回到各自的家里,重新和家人团聚。”
老伯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费力地弯下腰,又开始一下一下认真地锄着眼前那块地。
看着人们麻木地忙碌着,尚灵冬默默走开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天压得有些低,肩头有些沉重。
回到南泠家,屋子里空荡荡的。南泠不在家,估计要天黑才能回来。
尚灵冬倒在床上,想小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都是那些种龙鳞的村民。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起身,盘腿闭眼,将师父教过的那些心法口诀在脑子里过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响动,木门被人推开,南泠走了进来。
尚灵冬从开合的门缝里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南泠疲惫地走到她面前:“现在时间还早,大家还没睡下,我们吃点东西再出发吧。”
说着,就要去厨房里端烤饼。
尚灵冬一把拉住她,让她坐在桌子旁边,从包袱里取出从落昏山上带下来的一包糕点:“吃这个吧。”
南泠连忙推辞:“你吃吧,我吃烤饼就行。”
尚灵冬撕下一片纸,隔着纸捏起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吃吧,别客气。”
南泠接过糕点,咬了一口,腼腆地笑笑:“谢谢,真甜。”
夜已深,家家户户的灯都熄了,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在尚灵冬的建议下,南泠用一块布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她们二人悄悄走出木屋,朝着村头的坟地走去。
村子不大,坟地自然也不远。
走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一大片荒地上,零星立着几杆枯木。枯木中间,分布着一个个被白雪覆盖的土丘。
其中有一个土丘格外显眼,因为在它上面压着一块厚重的石板,石板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那就是花赋的坟。
此时,石板前面站着两名男子,他们长身而立,正小声谈论着什么。
尚灵冬愣了一下,举步朝那两名男子走去。南泠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两名男子听到脚步声,齐齐回头,其中一人正是客景初。
看到尚灵冬朝他们走过来,客景初笑道:“你也想到要来这里?”
尚灵冬也笑道:“既然你能想到,我怎么就想不到。”
客景初指着旁边的男子,对尚灵冬道:“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望辰,这次他和我一起来处理盘陀村的事。”
他又指着尚灵冬,对望辰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上次在竹林里救了我的尚姑娘。”
那位叫望辰的男子一手持剑,抱臂而立,看上去冷冷的。
他朝尚灵冬轻轻点下头,尚灵冬也点头回礼。
客景初看了南泠一眼,对尚灵冬道:“这位就是你之前说的南泠姑娘?”
尚灵冬道:“没错,这位就是南泠。”
南泠低下头,默默施以一礼,客景初抱拳回以一礼。
尚灵冬径直走到花赋坟前,俯下身,用嘴吹掉石碑上的浮雪,仔仔细细看上面刻的符文。
客景初走到她身边:“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尚灵冬直起身:“有点像缚魂咒,但又不完全一样。”
客景初道:“没错,这石碑上的符文形似缚魂咒,实则比缚魂咒威力更大。刻这符咒的道士,应该是修过某种禁术。”
南泠小声问道:“什么是缚魂咒?”
尚灵冬给她解释道:“缚魂咒是一种恶毒至极的符咒,被它镇压的魂魄,不出七七四十九天,就会魂飞魄散。”
她转向客景初道:“这石碑上的符咒比缚魂咒更毒,而且已经过去两年时间,花赋的魂魄怕是已经……”
尚灵冬和客景初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时,从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显然,说话的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几人循着人声望去,皆是神色一变,暗暗握紧各自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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