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霍浮岚才感觉自己那仿佛散了架的全身似乎重新恢复力气。
他下意识曲动手指。
很好,能动。
再弯起臂膀。
很好,也能动。
霍浮岚心头大石落下。
要是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霍浮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刚才那个状态,即便来一个最弱的魔魁他们都没有能力与之抗衡。
真让人没有安全感。
霍浮岚苦笑,整个人咬紧牙关用手撑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趴在霍浮岚胸膛前的朝天阙随霍浮岚起身的惯性晃了晃,滑动几指距离,整个人从趴在霍浮岚胸前到了挂在霍浮岚的肩膀上。
“浮岚兄,你能动啦!”朝天阙一脸惊喜。
“嗯。”霍浮岚矜持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抬住朝天阙的肩膀,随后一翻。
“哎哟!好硬的地!”朝天阙吃痛出声。
霍浮岚呼出口气:“轻松多了。”
朝天阙躺在地上,眼珠子抬起,一张俊脸委屈巴巴的:“……浮岚兄,你到底要嫌弃我几次?”他就是吃饭吃得多了点嘛,肌肉发达了一点嘛,重量稍微重了点儿嘛,至于嘛!
没了朝天阙的压制,霍浮岚站起身的动作格外轻松利落,听到朝天阙的话,霍浮岚想解释一下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于是他只是问道:“天阙兄,你还行吗?”
“行啊,你都行,我怎么能不行!”朝天阙动了动身体,卯足了劲,卷起腹带动自己的上半身起立。
他那紧贴身体的衣服顿时凹陷下去,露出肌肉流畅优美的线条。
霍浮岚原本想说朝天阙要是不行,他便扛着他走,却没想到朝天阙一咬牙竟仰卧坐起,他两条腿都不带动的,一看就是利用腹部的核心力量强行坐起来的。
“我、很、行!”朝天阙嘴硬道,上半身比松树挺得还直。
霍浮岚:“……”
男人这该死的攀比心。
他弯下腰,手掌抵在朝天阙背上支撑他的重量,无奈道:“我知道你很行了。”
朝天阙松了口气:“那当然,小爷可是朝天阙!”
霍浮岚轻笑一声,他移开手掌直接用手臂拦腰捞起朝天阙将他扛在了肩膀上。
“不是,我真的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朝天阙气急败坏。
霍浮岚很敷衍地点点头:“嗯嗯,好的,知道了。”
朝天阙又不甘心挣扎了一下,随即他心如死灰:算了,累了,毁灭吧!
他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霍浮岚肩头,又见他走得那么轻松,完全和之前那个一而再再而三说他重的人判若两人,朝天阙不情不愿又带着点委屈闷闷地问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你刚刚不是还说我很重吗?”
霍浮岚的声音就在他头顶盘旋,清清冷冷:“天阙兄,望周知,重只是一种感觉,我能扛你,但,你不能压我。”
朝天阙:“歪理。”
霍浮岚一笑:“歪理也是理。对了,你把那小孩放哪儿了?”
“在大堂……浮岚兄,你不能走慢点吗,反胃,想吐。”朝天阙头摇摇欲栽,闷闷不乐。
霍浮岚放缓了脚步,稍加思索冷静分析:“可能不是我走得快的原因。”
朝天阙不信:“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可能,我扛的位置让你顶到胃了吧。”
“……”
怪!不!得!
朝天阙哭笑不得:“浮岚兄,咱们没仇吧?”
“大概现在有了。”霍浮岚还有心情开玩笑,但他也只是说说,并没有选择继续折磨朝天阙,而是三两下将朝天阙扛进了大堂轻轻放到地上。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霍浮岚似乎看见什么,猛地愣住了,那将朝天阙放下的手一顿,朝天阙整个人哐当一头栽在地上。
朝天阙惊叫:“浮岚兄!你是故意……”
朝天阙话还没说完,却见霍浮岚已经抬手拔出不平剑,目光冷冽,充斥着寒意,朝天阙一下子怔然,他顿顿回首,顺着霍浮岚的目光看去。
“那是……”
只见大堂之内竟有数不清的魔魁,它们全都汇集在了墙角的位置,好像那里有什么珍宝一样。
“天阙兄,你确定那孩子在大堂吗?”霍浮岚目光肃然地锁定在那个角落。
朝天阙怔怔望着,失神喃语:“我将他放在了这里……”
朝天阙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霍浮岚嘴唇微颤:“那就糟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的孩子,在这么多魔魁的围攻下最后会怎么样,不用说都知道。
二人的目光拉远,但都在同一个角落交汇,交错。
“浮岚兄,你还能出招吗?”
霍浮岚看见朝天阙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很内疚自己居然把一个孩子放在这里,但谁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也会有魔魁。
“一招。”
“帮我救他。”
“好。”
即便朝天阙不说霍浮岚也会出剑,他的剑就是为了救人而战。
哪怕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疾风唤雨。”
-
墙角,魔魁堆中,小孩双手抱着头蹲在角落,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梦境。
梦境很黑。
没有光亮。
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黑暗里,他伸出手来,曲指握了握。
看不见手指头,也摸不着东西。
突然,黑暗的天上裂出一丝缝隙,一丝光亮泻入,同时,缝隙中传来声音,是一道女声:“孩子。”
他抬头,一道黑影从裂缝中钻出,随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五道细长的黑影长短不一、根根分明,像一只从地狱伸来的黑手。
那五根手指扒在裂缝之上,狠狠撕开一道口子,扭曲的口子中便爬出另一只黑手,两只黑手一同从裂缝处撕裂开来,裂缝越来越大,光越来越明亮,明亮得刺眼。
可是那明亮的光却驱不散地面的黑暗,小孩依然站在黑暗中,望着光明,犹如不可跨越的天堑。
他下意识朝光明伸出手,手不到光明之中,但却能被光明照亮。
光明之下,他能清楚看见自己伸出的手臂下扯出的黑影,黑影又扯出森森白骨,白骨扎根在土壤之中,骨节丝丝抓住黑影,而黑影又死死依附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低头,边跨入光明之中。
光明连接处,连接着光明的背面,而光明的背面是无数的黑影,黑影之下,是无数的骸骨,那看似脆弱的骨头死死拽着黑影,但那些空洞的眼睛却痴痴地望着他,仿佛在说:“同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他动了动手臂,黑影将他扯回,他动了动腿,腿又被扯了回去,黑暗那面却仿若沼泽,越挣扎越沦陷,越是向往光明越黑暗便越如跗骨之疽。
“孩子。”
裂缝中再次传来女声。
“睡吧。”
如同被下了咒一样,他立刻感受到了一阵浓倦的睡意,他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在那股浓倦睡意袭来之后,他的青丝从发丝一寸一寸变成雪白,他手臂,颈脖,脸上,浮现出一片一片的血色的竹叶。
梦境外。
小孩却缓缓睁开眼睛,墨一般黑色的瞳仁上蒙上一层血色的阴影,让他看上去更加冷漠。
魔魁们想分食小孩的动作一滞,随后,魔魁们你挨我挤疯狂的朝外逃窜,那原本想是香馍馍一样的小孩此刻却好像被魔魁们避之不及,更准确的说,是恐惧到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
“疾风唤雨。”
这边,霍浮岚万剑还未发出,那些魔魁便疯了一样朝他的方向狂奔而来,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甚至不看霍浮岚和朝天阙一眼。
“浮岚兄,你这么厉害?”朝天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霍浮岚的杰作,看得目瞪口呆。
霍浮岚却清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他表情沉重:“不,不是我。”
魔魁很快逃散了个干净。
霍浮岚遥遥对上了一双冷漠冰冷的眼眸,他嗓音干涩,眸光意味不明:“是他。”
“小孩?”朝天阙喜不自胜,激动得当即就要爬起来:“你没死啊!”
“是,也不是。”霍浮岚道。
容貌是小孩无异,可眼神不像。
那个孩子眼神干净,似山间清澈的溪水,似未着笔墨的白纸;而这个孩子眼神漠然,似沉沉无光的雨夜,似浓墨重染的画卷。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有这样矛盾的两种眼神。
蟠桃村,怪物,到数不清的魔魁……
霍浮岚早知道这个孩子身上有秘密,可没想到竟是这样大的秘密。
他握紧不平,喉头滚动:“他的体质招致魔魁觊觎,而你的体质却会让魔魁害怕到避之不及,对吗?”
“这、他、你……哎呀,浮岚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都糊涂了。”朝天阙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但那的确像是小孩,可小孩身上怎么会出现那些斑点,小孩又怎么能吓跑魔魁?朝天阙满腹疑惑。
霍浮岚随后替朝天阙解释了他的疑惑,说道:“这个孩子是特殊体质。”
“特殊体质?”
“就像你的天生剑骨……”霍浮岚望向朝天阙,顿了顿。
朝天阙瞳孔蓦然皱缩,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眼中本能带出丝丝冷意,那是一种隐秘被人点破之后呈现出来的忐忑不安。
似乎要打破朝天阙这种不安,霍浮岚一字一字接着点破自己身上的秘密:“……就像我的天生神骨。”
朝天阙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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