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黎想。
江百黎站起身,坐在那把电吉他面前,坐在地上,也不嫌弃裤子上沾上的灰尘,他那画纸平铺到地上,他在房间里有四处看了一圈,视线陡然定格在墙上一处掉了层漆的地方,那处应该是不小心磕坏的。
这间休息室内的墙壁是米色的。
江百黎向那处挪动,而后,他思酌片刻,便拿起画笔的另一头,往那破口的周围磕,他只将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米色墙皮给磕下来,而后他便盯着那掉落下来的一摊。
江百黎出去找了个洗手间,手捧着一小滩水回来,将那些水淋到那一摊粉碎的墙皮上,用画笔搅拌搅拌。
成了,米色的颜料。
江百黎用画笔沾了些,刚想照着那个电吉他在画纸上勾勒出轮廓,但下一秒,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墙上那个破洞,有一处格外的脏,看着有些许污浊感,江百黎蹙眉,数秒后,他抬起画笔,打算把那处涂上。
画笔刚落到墙上,涂了一笔。
“咔——”
门被打开。
江百黎侧头,便见一个穿着纯黑色T恤、脸上勾画出white crayon单词的男人,他见到江百黎,摆明也有片刻惊讶,而后便看见江百黎落在墙上的画笔。
他说了句:“刮大白的师傅是吗?没有带专门的大刷子吗?这种画笔刷要刷很久的。”
说完,他径直走向电吉他,单手拿起来,而后便站在那里,看着江百黎,提醒说:“两条街外有个很大的超市,那里应该有刷子。”
江百黎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刷子,又看了他一眼,江百黎将手放下,将画笔随意地放到画纸上,任由刚沾上的“颜料”在画纸上弥漫,留下一摊米色痕迹。
江百黎说:“我不是……”
“叮铃铃!”
江百黎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那男人牛仔裤的侧兜里有一阵阵来电提醒音。
那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关门时,江百黎便听见他说:“电吉他找到了,没关系,工作人员应该就是忘了而已,再加上我也没看住,去化妆的时候我就应该将电吉他一起带着的,嗯,不会耽误演出。”
休息室重归宁静。
江百黎看着门口,想了想,他陡然想起他姐刚租组的那个乐队就叫white crayon,所以,那个人,大抵是在他姐手下的乐队成员。
约莫过了十分钟。
江念郁便推着门进来。
“走吧,看演出去了。”
江念郁嘴里面正咬着根已经燃尽的烟,说话时声音含糊,她将那个烟蒂拿下来,夹在手指间,又说:“江百黎,你是个搞艺术的,搞艺术就搞艺术,但记住,千万别像我和你哥一样抽烟酗酒,咱家不用你续香火,再说,这玩意儿可伤身,说不准啊,你沾上了之后,沉沦其中、醉生梦死,上天就收回你在画画上那点儿天赋了。”
江念郁说着说着还笑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缘从天上降,我那个乐队里的小子们就大部分都抽烟,抽得时候看着个顶个得忧愁,有时候录音室里都烟斜雾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上了九霄天堂。”
说完,她又睥睨着江百黎,手指点点他,说:“你不要画什么火画么,看看他们能不能火。”
江百黎老实地应声:“姐,我是画画的,我会看画,但不会看命。”
江念郁说了句极含哲理的话:“画里有命,命里有画,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入你的画,入了,说不准,命也就看清了,到时候,你练成了,就专门给人看命,你说谁命好,我就挖谁,你姐我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就给你画展办到国外去。”
江百黎眨眼,提醒她:“姐,我已经办到国外去了,你是不是没看我在哥咱们仨那个群里发的消息。”
江念郁直截了当地应:“没看。”
她可不想找什么借口,没必要,毕竟那群她都干脆开了免打扰。里面的信息,可没有什么家族群该有的和谐友爱,谁要是在里面发信息了,准是有求于人,没什么值得看的价值。
再说,江酖贺那个狗哥,一万年也不发一条消息,连手机都很少看,而江百黎也是,大约一年能在那个群里说上十句话?估摸着还是他挑着几个有价值的画展要开展了而发的通知,看着就像是反复编辑了几百遍才敲定下来的文稿。
比如。
【二月十六日,宏林展馆,九点至三点,主题是黑白,可来观看。】
江家这一帮,要不是血缘在这系着呢,说不准十年都见不着彼此的面。
江念郁说:“你什么时候在群里发点儿别的有意思的事,我应该就会积极勤快的去看信息了,当然,最好是有关现实世界的有意思的事,千万别是什么你某一幅画里的人物会烤红薯了,真的,这种事我听了之后晚上睡不着觉,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百黎想了想,认真地说:“姐,你不会烤红薯,但是你有钱买,没事。”
江念郁:“江百黎你到底想什么呢?!”
江念郁深吸口气,说:“我睡不着觉是因为我想不通,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在关心画里人物会不会烤红薯?”
江百黎:“那我关心什么,姐。”
江念郁:“……好像也没什么,算了,你关心烤红薯吧。”
江念郁摆摆手。
得了,这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本来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只晓得用谈情说爱来打发时间,江念郁扫了江百黎两眼,收回视线。
画画的,哪有几个直的。
就是不知道她弟找没找着他那个能打发时间的人。
也不知道她是能有个弟媳,还是有个弟夫。
而她那个乐队里好像除了齐承奕以外都是直的。
到时候看看吧。
她弟要是能和乐队里那群人玩到一起去,估计就是个直的,要是玩不到一起去,估计就是个弯的。
到时候多打量几眼就全知道了。
-
江念郁直接领着江百黎去了观众席第一排。
裴止念也在第一排,但和二人隔了些距离。
江百黎看了裴止念一眼,他却一眼看见坐在裴止念身旁的那个女生手里拿着的大牌子,上面赫然印着五张脸,其中,江百黎便看见了那个让他去超市买刷子的那个人的脸。
江百黎实现向下移,看见了那张脸下面印着的名字。
樊也南。
烦也难。
这名字,听着便有他姐口中的“忧郁”了。
江百黎收回视线,不怎么感兴趣。
过了半晌,舞台上的灯蹭得全部亮起,随着灯光的亮,乐队的身影也逐渐在显现。
五个人,每人脸上都印着white crayon,只是颜色不同。
而樊也南脸上的,恰巧是黑色的。
那是去年之前,江百黎最喜欢用的颜色,在他尚显稚嫩时,犹爱以黑白呼应作画。
画风或是阴郁,或是疯癫。
以致当他举办第一次画展时,他站在画前,那群为他摇旗呐喊的赏画者纷纷错愕不已。
他们本以为这种画的画家该是阴郁沉闷或孤独寡言的样子,他们甚至准备好见到个全身包裹严实,衣装皆为漆黑的怪人。
可是事实上呢。
他们看见了什么。
一个稚嫩的少年。
那少年唯一与他们的猜想沾边的,便是他在讲解自己的画作灵感时,眼睛似是盯着人群,但他们能看见他眼底有着对画作的痴狂,那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
他爱画。
后来,江百黎因着有许多人都叫嚣着说他只画得好黑白画,才渐渐转画油彩画。
事实证明,画界之中,无论何种画作,江百黎皆可轻而易举地创作出别人无法比拟的作品。
这是天赋,是刻在骨子里的轻松,谁也没法因着嫉妒便否认他的能力,谁也没有这个资格来审判那个他们只能仰视的天才。
而现在,天才失去了灵感,他们只盼着江百黎能就此陷入枯涸井底,不再遇水。
舞台上的主唱率先说了句。
“大家好,我们是white ceayon,一个乐队。”
而后,音乐奏响。
电吉他的声音最为抓耳。
电吉他上的红线仿佛真就成了生命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红得入鲜血欲滴,在舞台上诉说它不败之魂,不灭之命。
而执掌着电吉他的那个人,正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着音乐的声音陡然增大,台下猛然袭来一阵激烈震耳的欢呼声,他嘴角微微一翘,抬起眼皮,看着台下,随着节奏的加快,他猛按琴弦,电吉他的声音愈发劲猛,如同呼啸而来的风暴,如同替主人发出的呐喊。
江百黎眼睛眨得很慢。
他下意识地掏兜,才想起来,那画纸已经被他扔到垃圾桶里,兜里只剩一根画笔,他便干脆作罢。
他该好好看看。
或许,他的灵感即将归来。
樊也南的歌词少,但架不住他唱得时候声音沉得恰到好处,引得台下的粉丝高举双臂,呼喊其名。
“You freak out .”
“When the parhetic entering you.”
“You kneel down.”
“When the loneliness laughing at you.”
吐出这一句句歌词时,樊也南的眼睛半阖着。
樊也南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刻意涂抹上去的腮红,那红并不浓重,只有浅浅一层,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察觉。
但此刻,稍显昏黄的灯光照影在樊也南的脸上,弥漫的酡红像在诉说无人知晓的迷离。
江百黎眼睛眨也不眨,他脑袋里的灵感迸发,如同无法制止的火山喷发,灼热,焚烧。
他知道该如何画火了。
太贴切了。
江百黎立即扭头看江念郁,说:“姐,我要那个电吉他手的微信。”
江念郁侧眸,问:“怎么,你看他能火?”
江百黎仍有理智,他摇头,说:“姐,我不会看命,但是我看见他,我突然就有灵感了,姐,我想要他的微信,那样我就能朝他要一些激发创作灵感的素材了。”
江念郁立马扭头。
原来就这。
江念郁说:“自己上。”
她弟也该社交了,多交朋友。
江百黎听此,立马扭头接着看台上,嘴里说:“好,姐。”
台上的樊也南额头上隐隐有了层薄汗,他喉结滑动一下,视线不经意间一扫,便和台下一个人对上。
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个刮大白的师傅?
真不容易。
工作还要赶着来听他们的演出。
还是第一排的票,应该得涂上几个墙才能攒够钱吧。
樊也南感叹了句,便收回视线,根本没看见那个“刮大白的师傅”身旁正坐着江念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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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樊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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