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藏香囊朝令夕改,入迷梦六神无主

有些人胆子小,乍照得镜影总疑神疑鬼,怕叫镜子摄了魂去,遂不用镜子的时候便罩得镜衣,只是李家不讲究这个,李青壑又无惧鬼神之说,故栖云院的小库房里不备镜衣。

竹茵办事兢兢业业,听得李青壑吩咐,忙裁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绸缎盖在镜子上。

一扭头,便见没事找事的李小爷捋着头发打量新换的屏风。

他的性子风风火火,嫌弃身边小厮磨磨唧唧,平常类似简单绾个头发这样的小事懒得假于人手。

不过见他盯着屏风出神,竹茵心下“咯噔”,直觉不好。

果然,李青壑目光转到他身上,随口道:“这檀木的颜色暗沉,不大透光,换了。”

新屏风走马上任不过几天,又被主人厌弃。

明明是他要求换个不透光的屏风,这会儿却嫌弃人家不透光。

竹茵感觉前次搬屏风时撞着的腰身又隐隐作痛,心里叫苦不迭,口中只能恭恭敬敬地问:“少爷想换个什么样式的?”

李青壑歪着头,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发呆没听着竹茵的话。

过了半晌,他闷闷地说:“先前那个就挺好。”

竹茵:……

被主子无辜折腾一顿的小厮扁着嘴,招罗人将“新欢”打回冷宫,去库房迎回“旧爱”。

那边三五仆从忙着搬屏风,这边李青壑自个儿捋顺打结的烦恼丝,正正经经绾好发,又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揽镜自照,见镜子里映出个清清爽爽的端正小郎君,方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把新镜衣丢给刚刚摆正屏风的竹茵。

“不要这玩意,麻烦。”

竹茵:……

得亏李家不由李小爷做主,否则以这朝令夕改的作风,一家倾颓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跟了这样的主子,能怎么办呢?

竹茵心里哀叹一声,搭着镜衣抱起李青壑方才换下的衣裳出去。

“等等!”李青壑一摸胸口,猛地叫住走到门口的竹茵。

竹茵心下大叫一声:又怎么了祖宗!

人赔着笑转身。

李青壑一把将他手上的脏衣服抢过来,挥着空闲的手臂令他退下,又反手将房门“砰”一声关上。

——窗户也紧随其后关上。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道李青壑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他方才摸着胸口,忽然发现自己拾回来的香囊不见踪迹,这才想到那堆衣物,生怕叫人发现夹在里头的香囊,急忙唤住竹茵,把脏衣服一股脑夺回来。

在里边翻翻找找半天总算搜出那枚小香囊。

确认没有不慎遗失后,李青壑稍松了口气——可见他不是对这类惯常用于私相授受的物件一无所知,到底听书看戏读话本,才子佳人的故事纵不以为意,也总知晓一二。

他将鼻尖凑到香囊边深吸一口,汲取其中已然浅淡的香气,顿觉神清气爽。

可左顾右盼,又不知将香囊藏在哪里最安全。

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香囊往怀中藏。

可恨这身衣裳在他腰身处紧紧一束,虽是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却也叫一个小小的香囊都无处隐藏,在心口的位置直愣愣戳出个突。

李青壑慌忙忙把香囊掏出来。

他盯着自己主动拾回来的烫手山芋无所适从。

又不能戴出去。

指尖在那个“严”字上摩挲半晌,某一瞬,李青壑突然冒出个“好主意”——把这“严”字拆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他在细密针脚绣出铁画银钩的“严”字上捏了半晌,也没下定决心拆掉这个字。

最后将香囊暂且藏在枕下。

出门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总惦记着这枚香囊,尽管将脏衣物丢给竹茵时,已经严厉禁止他们翻弄屋里的物件,也怕风儿虫儿作乱,叫这秘密暴露。

一个劲的杞人忧天。

倒是竹茵早习惯主子风一阵、雨一阵的,将李青壑的吩咐记下,全不去深究背后目的。

天色渐暗。

李青壑一抹脸,去到主院里陪爹娘用晚饭。

李父刚推了外边的交际归家,就瞧见儿子伴着傍晚的凉风施然而至。

还没到饭点呢。

平日里没瞧见他这么积极过。

八成另有所图。

对儿子秉性了如指掌的李父暗暗警惕。

李青壑朝李父打了声招呼,将身往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一丢,翘上二郎腿便道:“咱们安平县这般不太平?官道上都有山匪胆敢抢劫。”

在这个家里,他也就仗着自己是根独苗,只敢在亲爹这儿逞威风。

李父被他这番话说愣住。

本是经商为生的人,哪里会不清楚各处官道的安危?他从未听说过附近的官道有山匪作乱,又知道儿子虽不着调,但绝不会无的放矢,遂打算细问是哪里出了匪乱。

还未张口,便听一道沉肃的声音传来。

“什么土匪?”

杜夫人板着脸入内。

李青壑忙不迭撤下腿、撑起骨头,端端正正坐好。

他见母亲看过来,心道:我若如实相告,娘定觉得我对严娘子出手相助就是有好感,这段婚事更没法作罢。

于是李青壑含糊道:“路上听人说的,我也不知是哪里的土匪。”

“恐怕是危言耸听,不必放在心上。”

听父亲这样说,李青壑心里不忿,可旁边站着铁面的亲娘,他不敢开口反驳。

杜夫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李青壑说起更为重要的事情:“老实说,你在外边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李青壑佯装一无所知。

“别在这儿装傻充愣。”杜夫人轻拍桌面,“你假借我的名义,约我旧友今日登门来访,为的就是支开我自己去福佳寺。你想做什么?”

李青壑没打算一直瞒着杜夫人。

但没想到亲娘如此精明,与老朋友寒暄几句便从对方的话中猜到来龙去脉,她还替儿子瞒下这桩失礼的行为,不动声色应下写信相邀的事情。

李青壑又搬出今早的理由:“有您在,严娘子当然千般好,说不准她平时都是奉承呢。”

“那你今日去见她了?”

李青壑连连点头:“自是去见了。”

“如何?”

这李青壑哪里说的上来?

他支吾了好半天,想到山门外卜世友没和严娘子说上几句话,对方就丢下他入寺,便立刻扬声道:“她倨傲得很,我刚开口她就甩下我走了。”

杜夫人皱了皱眉:“此话当真?我可是要去严家拜访一二的。”

李青壑大惊,立马补充:“不过我没道明身份。”

他又道:“面对素不相识之人如此无礼,这不是两面三刀吗?”

杜夫人却笑了:“严娘子而今与你有婚约在身,遇到陌生男子上前攀谈,自然是要避嫌的。”

显然她听闻此事对严问晴更加满意。

而李青壑听杜夫人这般讲,心里也莫名被什么撞了下,耳根悄然发热。

杜夫人嗔道:“你果真是阳奉阴违,不自报家门便上去惹人家。”

李青壑现在满脑门浆糊,连母亲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胡乱点点头,后边更是晚饭吃了什么皆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悄然缠上来,他才回过神来。

原本呆怔怔的少年猛地鲤鱼打挺,惊得一旁守夜的竹茵茫然望来。

李青壑挥挥手令他出去:“以后不需要守夜,你们晚上睡去就是,小爷有手有脚,要做什么自个儿能动。”

竹茵应了一声,顶着满头疑惑退出去。

阖门的动静刚落下,李青壑迅速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枚香囊,香味浓了些,李青壑觉得淡雅的香味随着他的呼吸布满五脏六腑,撑得这副少年身躯充实又满足。

他揉捏着香囊静静出神。

原来今日严娘子没和卜世友说上几句话就离开,是因为她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可她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李青壑脑中一炸,定定地盯着香囊——没错,她根本没有见过自己,只是因为严守礼义纲常才拒绝和别的男人搭话。

他瞬间泄了气。

香囊散发的香气又像是只流于表面,轻飘飘从他鼻尖抚过。

李青壑想到杜夫人说话时的笑脸,她现在对这个儿媳妇肯定更加满意了。

该怎么办?

李青壑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又一条“妙计”浮上心头。

不如……

将香囊交给卜世友,让他冒领出手相助的恩情,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真是个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健有力的五指死死握着香囊,心也跟这香囊似的被牢牢攥紧。

李青壑这一晚睡得不怎么踏实。

他梦见一位长发披散的女子,骑着无鞍的白马从面前跑过,他在梦中紧追着对方不放,跑的直到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钝疼。

下一瞬,他变成了那匹白马,轻柔的绸缎隔绝不了灼热的体温,柔软的身躯紧紧抱住他,因恐惧微微颤抖。

李青壑从梦境里挣脱,汗湿的里衣贴在背上。

残梦渐渐褪去。

他躺在床上疲惫地翻身,接着浑身一僵,炸毛似的迅速起身掀开薄被,瞬间一道霹雳在脑海中猛烈炸开。

我、我……?

不对!

我都十七了,这怎么可能是……!

李青壑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过来,面色红中泛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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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藏香囊朝令夕改,入迷梦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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