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萧弈穿着脏污的囚衣,他带着手铐和脚镣,靠坐在墙边,再无当初的意气。
看到我,他的眼里却有了一丝兴味的光,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莫名让我觉得危险,
可一想到谢昀,我还是走到了牢房前,
隔着一道铁栅栏,我冷声问他:“谢昀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会为了他而来。”
萧弈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嘲一笑。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问我吗?”
我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何要通敌?”
“……算不上通敌,只不过是有点联络罢了。”
萧弈避开我的目光,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倘若没有证据,你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我冷笑,并不相信他所谓的“有点联络”。
“那又如何!”
萧弈突然激动起来,
“为了皇位,我那几个好兄弟,谁不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你以为三皇子就清白无私吗?不过是上位的手段不同罢了。”
见我不语,萧弈接着道:
“我承认,这次大意了,踢到了谢昀这块铁板……我怎么知道,他会对你用情至此?不惜一切也要扳倒我。”
“只不过,就算扳倒了我,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行事如此恣肆,父皇不可能置之不理。”
说到这里,萧弈微微一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本他继续留在京中,也没人敢动他。可惜……他去了战场。”
话音刚落,我心脏一阵紧缩,
“……你什么意思?”
萧弈却不答,只是笑,那笑容让我一阵毛骨悚然,他一边笑,一边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毒酒。
我扑上了栏杆,死死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萧弈无视我,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他唇边涌出一口血,
“谢昀不会回来了。”
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劈下。
我踉跄后退。
“不可能……你胡说!”
萧弈只是笑,带着报复般的快意。
我疯了似的拍打着铁栏杆,要萧弈把话说清楚。
可他却渐渐软倒下去。
那一天,狱卒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我拉走。
我不相信萧弈说的,
可那句话却像是一句诅咒,
日日夜夜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局渐渐扭转回来,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从前线传来的捷报越来越多,丢失的城池也被收复回来,
好几场以少敌多,反败为胜的战争,彻底打响了谢昀战神之名。
朝中士气大振,原先打退堂鼓的大臣也彻底闭嘴。
每隔几个月,我都会收到谢昀的信。
信上说他如何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怎样出其不意,用兵如神。
他口吻轻松,我却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有一回,送信的使者说,写这封信的时候,谢昀腰上刚挨了一刀,他是趴在床头写完的。
他说:“阿糖,等我回来,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去提亲。”
“我好想你……真的。”
我看着他歪歪扭扭的字迹,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三年后,西北边境的敌军终于全线溃败,
前线的军队也准备班师回朝。
悬在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我默默算着谢昀回来的时日,想象着他如今的模样。
一个多月后,谢昀所在的那支队伍离京城只剩几天的路程了。
然而,就在我满心期待的时候,
噩耗来了。
在邻城的一场庆功宴上,有人行刺了谢昀。
那是他毫无防备的时刻,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卒,趁谢昀与众人推杯换盏时,一剑刺中了他的后心,
那一剑极为阴狠,直接从后背捅穿胸口,又迅速拔出。
听说那一日,谢昀的血溅了三尺之高,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刺客就服毒自尽了。
所有人都以为谢昀必定会当场没命。
可谢昀却没有立刻死去,他发狠地用牙齿撕下一节衣袖,按在胸口止血。又喊了当地的太医随行,
没人能想到,哪怕是这样,他也想连夜赶回京城。
旁人都以为他疯了,只有对谢昀忠心耿耿的几个士兵,
一边哭着,一边将他抬上了马车。
回城的路程还有整整四天,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捱过去的,只听到他一直喃喃着“阿糖”两个字。
原本还差一点点,他就能到达京城,
可队伍里的人,偏偏在这时候感染上了瘟疫。
早已虚弱至极的谢昀,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谁也没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上,
却死在了胜利后回京的路上。
谢昀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我正在提笔作画,
他离开的这三年,我开始学画,
从一开始的毫无章法,到如今越发纯熟,
我记性不好,他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画面里,他策马凯旋,笑容灿烂,依旧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我才画到一半,报信的小厮就急冲冲闯了进来。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昀死了?
太好笑了,谢昀怎么可能会死?
他明明马上就要回来了。
谁又想骗我。
他说过会回来提亲,他说过让我等他……
他说过……
“谢昀不会回来了。”
萧弈临死前留下的话再次响起,像是终于成真的噩梦。
我几乎不用问,就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狡兔死,走狗烹。
回过神来时,墨渍已经染污了谢昀的脸,
我慌乱地扔了笔,想要用水擦拭,却不慎撕烂了纸张。
轻微的撕裂声,却让我心中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喊,却突然发不出声音。
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骤雨般落在纸上,渐渐模糊了他的面孔……
谢昀死后,我一直没有去看他的尸身。
仿佛只要不去看,谢昀就还活着。
在他死后,爹娘大抵是顾虑我的感受,再没提过我的亲事。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爹娘也开始劝我忘记他。
我却冲他们一笑:“我早就嫁人了,谢昀就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爹娘骂我胡闹,可我不在乎。
闭上眼,那日和谢昀一同立誓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可是如今,只有我和满天神佛记得。
每逢初九,我都会去城隍庙祈福,
老住持总是站在门口,冲我微微颔首。
谢昀死后的第三年,人们渐渐忘了他所做的一切,也忘了他这个人。
只是每次看到未曾再嫁的我,他们就会想起我与谢昀的那桩娃娃亲,自然也想起谢昀。
质疑也好,惋惜也罢,都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又是一年,后山的梨花仍旧准时盛开,
我坐在树下,闭上眼,感受风的流转,树影摇曳。
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
我没睁眼,这样的梦我早已做了无数遍。
可下一秒,一块桂花糕突然塞进了我的嘴里,
唇齿弥漫出清甜的香味。
一道熟悉又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怎么?不认我这个夫君了?”
我蓦地睁开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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