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和元年,顾远辅佐新帝定都岫州,顾家一时权势滔天。
三年,林家因经商与顾家势力相平,慕容家也从江湖进入众人视野。
十六年,北部戎狄来犯,萧敬带兵击退敌人,掌握兵符。
自此,四个姓氏的人暗中把控局势,互相牵制并明争暗斗着。
景成三十四年,四大世家已经存在了数百年。
正午的日光灼目至极,沈荇倚在船边,微眯着眼抬头望天。
在船上还有很多和他差不多的人,全部是被统一带上船送往岫州的。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住的地方马上就要沦为战场了。
统治者们在江南的烟雨中醉生梦死,没有人在意偏僻北国的悲鸣。
船突兀地震了一下,不远处有惊呼传来,有人撞到了沈荇的腿一下,他侧头,看到是一个穿着有些破烂的小孩。
待他看向船上唯二的官员,却发现他们已经跳上放在船上应急用的另一艘小船,完全没有要管这一大群人的意思。
沈荇快步走向人最多的地方,看到船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洞,正在很慢但是持续地溢水。
而四周是茫无边际的水,抛下他们的官员划船划地飞快,像是生怕他们有人追上去。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有人去修补,但是无济于事。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第一声哭泣,不懂会发生什么的人也从周围人的反应上猜出了他们绝望的处境。
船下沉的不算快,但周围实在算是荒凉。从发现船破开始不知道具体过去多长时间,一直没有别的船经过。
“噗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或许是会水的人想要尝试游走,但船上的人看着他的身影,没多远已经看不到了。
恐惧着的人们又沉默了。
沈荇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又走到船尾找到了一小堆被人遗忘的和云草。
这种草一般被晒干再处理后可以变成香料,但处理起来格外麻烦,所以价格昂贵,不是有钱人一般不会买。
但他记得,和云草如果没有晒干就点燃,会起很大的黑烟,只是不太容易点燃。
沈荇走到那几个逃走的官员前几天待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他们没来及带走的油和打火石。
他把这些油和打火石带出去,然后在外面找了个地方,把油浇上去,点燃了和云草。
不一会浓烟就飘了起来,在他周围的人都从他身边退开。
在不安中等待了很久,远处传来了大船行驶的声音。
看样子是向他们而来的。
船上的人们开始激动起来,直到那艘大船真正停在他们旁边。
有人闲闲地抱臂坐在船舷,看到他们的船后跳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在坐在火堆旁的沈荇身上。
然后他穿过了一群沉默站着的侍卫,上了他们的破船。
他环顾了一圈,最终还是看向了沈荇:“发生了什么?”
沈荇冷静地开口:“船破了,一直在漏水,应该快要沉了,送我们过来的官员已经抛下我们跑了。”
并且解释了他们从哪里来,因为什么离开,又要到哪里去。
青年微怔,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会。
他的衣服看起来太整洁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在他的对比下都显得破旧肮脏了起来。
这种对对比下人群格外地惴惴不安,也没人敢催促。
然后他说:“那就去我的船上吧,我带你们到岫州。”
大船上的侍卫给他们搭了长板,人群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上了那艘船。
沈荇落在最后,看着那个青年抱起之前撞到他腿的那个孩子送上船,还扶了一把一个腿脚不太好的人。
尽管在那之后他的衣服就脏了。
北方边境一直都有着各种大小战乱,在撤离之前这里的人也多多少少都已经饥饿了很久,之前送他们过来的船上的官员也并不会管他们。
青年叫人去给他们拿来干粮分了分,这变成了一群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吃的饱饭。
之前被他帮过的那个小孩子的母亲让孩子去感谢他,结果孩子跑过去第一句话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我长大之后报答你。”
青年蹲下来笑了笑:“我叫顾清渊,不过不需要你报答了,如果你想的话,等你长大了再遇到现在的情况要尽自己所能的帮他们。”
沈荇站在不远处,心下一沉。
姓顾,也要去岫州,大概率就是顾家的人了。记忆中那四个家族没有哪个是好的。家乡那边很多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上级都是他们的人。
但顾清渊确确实实救了他们。
他的神思游荡,耳朵却牢牢地捕捉了一切响动,听到顾清渊和开船的人说:“船上食物不够原本预计的返程时间了,燃料还多,提速吧。
于是船飞速行驶,两天后就已经到岸边了。
沈荇发现下船后之前船上侍卫样子的人就四散了。
他和其他人一起往城门口走,旁边经过的人的样子与状态显得这个地方是一个富庶安宁的地方。
一群人走到了城门处,却被拦了下来。沈荇找了一会才发现顾清渊刚刚遇到人聊了几句落在了最后面。
守城的卫兵斥责:“是什么人都能往城里进的吗?乔大人前两天才下命令说没有身份的流民不允许进城。”
有人解释:“我们是从北方过来的,也是大人们让我们来的啊。”
卫兵语气嘲讽:“有证明吗?北方过来的人怎么会穿的这么破旧,而且他们都有同行的大人带着文书。”
众人一时无言。没人能证明和他们同行的大人在途中遇到危险时逃走了。
那卫兵却接着说:“更何况已经有通知,那些人全部因为船难在路上出事了。”
顾清渊是这时候过来的,他问:“船难?怎么回事?”
卫兵看到他的打扮,下意识道:“入城需要路引或者腰牌。”
顾清渊就从衣袖间拿出一个不大的的木牌给他看。
沈荇没能看清木牌上的字,但周围所有卫兵态度全都变了。他们很尊敬地喊“顾公子”然后解释了船难的事情。
前几天有告示说北方愿意转移的人并不多,几艘船一起出行,不幸遇到危险的天气全部落难,无一生还。
“之前城里不是一直都接收流民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顾清渊又问。
卫兵摇了摇头:“没有发生什么,城里挺安定的,就是乔大人下令了,说流民影响整洁,最近几家那几位要议事,所以不能让他们进。”
沈荇离顾清渊近,他看到顾清渊在那一瞬间有些疑惑,然后低低地“啧”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要去议事。”
声音很低,其他人都没有听到。
“算了,”顾清渊回头看向他们,“你们先在城外待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们安排地方待着的,等我把事情都弄清楚你们再进城吧。”
“沈荇是吧?你跟我走。”他这次对着站他身后一步之遥的沈荇说。
过来一个之前在船上的侍卫打扮的人,带着其余的人往回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沈荇便跟着顾清渊进了城。
比起他的家乡,这里实在算得上美丽祥和。
沈荇沉默地跟在后面,一路绕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宅院,但进去之后余亦斜发现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里并没有多少下人,甚至也算不上富丽堂皇。
顾清渊一路带着他绕到后院,后院只有一棵很大的花树,是沈荇没见过的花。
他见过的花其实很少,战火连天的北方边境向来不会有什么好看的花。
那棵树下有一个躺椅,有人靠在上面,看到他俩之后起身,有些惊讶:“清渊?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前段时间的回信不是才说还得几天吗?”
他整个人有着一种很柔和的贵气,站起来时身上带着的玉佩还会响,但由于动作幅度不大,声响并没有到烦人的地步。
“路上遇到点事,就提前回来了,最近这边有什么大事要四家一起讨论吗?门口有人说你们要议事。”顾清渊按了按眉心,很显然这几天的加急路途也让他有些疲惫。
“议事?没听说有,而且那不都是你去的吗?我不去。”那青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过于理直气壮了,沈荇一瞬间怀疑刚刚感觉到的贵气是假的。
顾清渊成功被气笑了:“懒死你算了。”
对面人的目光轻轻从沈荇身上扫过,没过多停留,像是只不经意看了一眼。
他重新望向顾清渊,转移话题让自己的语气和目光都充满了关心:“你这是摔了一跤吗?怎么身上这么多灰,多难受呀,快去换衣服吧。”
说着就过来推顾清渊,顾清渊倒也没躲,顺着他的力道走了两步就自己往一旁走了:“没摔,别担心。正好一会给你说这次的事,你先等着。”
顾清渊离开后,沈荇和留在原地那个人对视。他敏锐地从刚刚的对话中判断出,这个人可能是顾家的掌权人。
“你看起来,”对面人的眸光很深,像是沉沉的水潭,但偏偏脸上又带了一点笑意,“似乎对我敌意挺大。但是我们并不认识,为什么呢?”
沈荇沉默着,直到顾清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回来。
“我听城中人说这次从北方转移过来的人全都在一起遇到船难了,但我在途中碰到了单独的一艘船,对不太上,我怀疑这其间有点问题。我带了一个过来,应该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顾清渊侧头示意了是沈荇。
这个院子里采光很好,正午的日光笼在沈荇身上,令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但这几句话间他的心思也几度变幻。
船难,不让流民入城的这段时间,以及在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死掉的北方的人。
他想起了官员从船上拖出应急的木筏,刚刚好只能坐两个人。
恐怕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过来。
但是为什么?
沈荇看了看旁边的顾清渊和与他相对而立的青年,问出了他进城后的第一句话:“你的身份是什么?”
青年脸上原本的笑意在听到船难两个字时就不见了,他的脸色此刻也沉沉的,不过语气并没有变:“你大概猜到了,我是顾家的家主顾微罗,称呼什么的随你。”
“你们所有人转移的时候,上船并没有一起,而是不同时间分批走的,对吧?”
阳光在此刻竟然有些灼目了。
沈荇点了点头。
转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站在院中的三个人都意识到,此前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踪或死亡的人可能都不是真正的意外。
无数的人命堆叠在一起,变成了一艘巨船,悄然把名为“盛世”的冰面压塌了一个口,下面黑色的暗流便涌了上来。
而一墙之隔的街巷上依旧热闹非凡,百姓过着的仍是如往日一般无二的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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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我取的地名字太生僻了只能改掉,太伤心了,绿水你欠我的用什么来还!我真的要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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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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