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姬珩步出大殿,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寒冬的风仿若锐利的冰刃,姬珩猝不及防,微微瑟缩,下意识地将身上的衣物紧了又紧。
他抬眸望向殿外的马车,慕望静立在车辕之畔,身姿如松。残阳的余晖洒落在少年的肩头,为他勾勒出一层暖金色的轮廓,竟使他在这凛冽寒冬之中,隐隐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圣洁韵味,仿若神祇降世,不惹凡尘。
慕望似有所感,转头与姬珩的目光交汇,继而轻点下颌,以示回应。
姬珩的视线紧紧锁住慕望,只见他怀抱着木盒,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那沉稳的脚步声仿佛一下一下重重地叩在他的心弦之上,令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如慌乱的鼓点。
“慕将军,此行还望您多多照顾。”姬珩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话语中透着淡淡的疏离与客套。
“殿下言重,此乃微臣职责所在,分内之事罢了。”
慕望垂首,神色恭敬,声线清润,仿若穿透冬日初雪后那层薄寒的暖阳,丝丝缕缕,暖人心扉。然姬珩听在耳中,却莫名地心底泛起一丝寒意,仿若有冷风吹过,凉彻骨髓。
寒风乍起,猎猎作响。
姬珩双臂紧抱,将衣服裹得愈发严实,抬眸望向慕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慕将军,您此番前来,可是有何事相商?”
慕望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木盒,轻轻打开木盒上的枷锁,将其中放着的玉瓶拿出,递给了姬珩。
“殿下,盒中所盛乃‘回春丹’。此丹为我军将士北上征战时所服,有祛寒暖身之效。臣见殿下畏寒,特呈此丹,愿为殿下驱走寒意。”
“回春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壮阳药....
不过姬珩听到可以驱寒,双眼下意识地微微睁大,泛起几分期许。
自打穿进这里,没有“小太阳”取暖过冬,姬珩的手脚一天都是冰凉,唯有晚上睡在被褥里时是暖和的。
这丹药的功效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姬珩不确定慕望有没有给他下毒,不敢轻易接过。
少年似是看穿了姬珩的小心思,摇了摇玉瓶,倒出了一颗丹药直接放入口中。
姬珩见慕望服了丹药,加之大庭广众之下慕望也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给自己下毒,也从玉瓶中倒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
才将丹药置于舌尖,顷刻间,炽热的血液在体内汹涌奔腾。
双颊便如被火焰灼烧般涨得通红,原本周身那如冰刀般割面的凛冽寒气,此刻竟也似乎变得轻柔暖和了些许。
身旁的丫鬟忽然高喊:“二殿下,你的脸好红!”
“啊?”
“此乃寻常之态,此丹既为驱寒取暖而用,些许面色红润自是难免。殿下大可宽心,待几个时辰过后,便会自行褪去。”
慕望一边说着一边朝姬珩靠近。
二人的距离被拉的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相互交织。
丝丝缕缕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缠绕在二人之间,带着些许撩人的暧昧
姬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慕望伸手拦住。
来人用手轻轻捏了捏姬珩地脸蛋,笑道:“殿下脸红得倒是厉害。”
“谢谢慕兄了。”姬珩偏头脱身,顶着个红扑扑的大红脸低头小声道。
慕望垂眼似若有所思,继而眯了眯眼看着姬珩。
姬珩觉得此刻得慕望如同一只野兽,打量着到手的猎物。
三十六计,先溜为敬!
临走前,还不忘拿上慕望手中的木盒。
当晚,姬珩过敏的消息又传遍了整个太医府。
张泉景划拳又输了,只能无奈地屁颠屁颠赶来为姬珩诊治。
所幸姬珩仅仅是轻微过敏,状况并不严重,张泉景一番查看后,只开了几副药。
与此同时,姬珩过敏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傅府。
刘守年此刻正和慕望下棋,恰值胶着难解难分之际。
刘守年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着,手中棋子悬而未落,片刻后,他似是心中有了定论,缓缓开口道:“如此看来,他定然是姬珩无疑了。”
说罢,轻轻放下棋子,棋盘中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坐在对面的慕望并未立即回应,将手中那枚莹润的白棋轻轻落于棋盘之上,发出轻微的“哒”声。
随后才抬起头,迎上刘太傅的目光,缓缓说道:“他面部并未有人皮面具附着,且在服用“回春丹”之后,所呈现出的过敏反应与过往如出一辙。”
“既然现已确定,那便依旧按照原定计划推进,万万不可出现差池。”
慕望微微点头,轻声叹道:“落子无悔。”
......
此番王子姬珩南巡之旅,因与王室血脉的安危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未举行丝毫送行仪式,诸事皆低调从简,仿若平常朝中官员的调任一般平常无奇。
姬珩在马车中睡得昏沉,不知行了多久。
帷帘忽地被慕望从外拉开:“殿下,已是亥时三刻,舟车劳顿。我们到了最近的驿馆,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姬珩点了点头,虽说他自己一直坐在马车里并没有觉得多累,但是随行的暗卫都是步行跟着,想必早已筋疲力竭。
“让驿馆的主事好好备点吃食,犒劳一下大家。”
安顿好马车,姬珩一行人穿过前院,向驿馆后院而去。
没走两步,一道黑影忽然晃了来,直愣愣地撞向姬珩一行人。
因为来物动作太快,吓得姬珩连连大叫后退:“什么玩意?”
慌乱中退了数步,姬珩后背猛地撞上一人。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顺势向前,强有力的臂膀一伸,将姬珩紧紧揽入怀中,同时沉稳而轻声地安抚道:“殿下无需害怕,不过是一只小黑熊而已。”
靠,是慕望。
其余的暗卫见状,赶忙手忙脚乱去抓小黑熊,场面一度混论。姬珩也顺势从慕望怀中脱身,乖巧站在一旁。
驿馆的驿丞听到外面的嘈杂动静,匆匆跑了出来。
只见他迅速地吹了几声尖锐的口哨,那小黑熊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瞬间停止了动作,然后乖乖地跑回到了驿丞的身边。
驿丞赶忙向姬珩行礼请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殿下恕罪!这小黑熊是微臣数月前在山上的捕兽夹中偶然救下的,见它可怜,便将其圈养在了这驿馆的后院,未曾想今日竟惊扰了殿下,微臣罪该万死。”
你们这群坏人,不许伤害我的阿福!”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脚步踉跄地从驿馆后院冲了出来。他小脸涨得通红,边大声呼喊着,边以最快的速度飞扑到小黑熊的身旁,两只小手紧紧地抱住它。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驿丞听到自家孩子说出这般无忌的话语,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地上,身体因极度的惶恐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犬子年幼无知,口不择言,还望殿下大人大量,海涵恕罪啊!”
爹爹,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杀阿福。”小男孩眼见他爹跪在地上,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仍旧倔强地仰着头,左边脸颊上那鲜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扯着嗓子拼命大喊大叫。
姬珩微微皱眉,看着小男孩,轻声问道:“小孩,我且问你,我才刚到此处,你为何就认定我是恶人?”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说道:“谁人不知道你最爱吃熊掌。你刚刚还让你旁边那个大哥哥去跟我爹说要准备一些好吃的,那肯定就是要吃我的阿福......”
话未说完,小男孩又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肆意流淌。
姬珩听得胃里一阵反酸:原主口味真重!
驿丞见自家孩子这般口无遮拦,怒从心头起,顺手操起身旁的竹棍,满脸怒容地就要朝着小男孩冲过去教训一番。
姬珩见状,连忙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驿丞暂且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后带着几分无奈,向小男孩耐心地解释道:“小家伙,你可莫要冤枉好人,我自始至终从未提及要吃你的阿福,我只是说让准备些可口的食物犒劳一下同行的众人罢了。”
姬珩生怕小男孩不信服,便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慕望,继续说道:“倘若你不信,大可问问我身旁这位大哥哥,他可以为我作证。”
小男孩听闻此言,嘴巴微微嘟起,带着几分怀疑与不情愿的神情,缓缓地朝着慕望的方向望去。
慕望脸上神色平静,并未开口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岂料,小男孩见此情形,顿时哭得愈发响亮了,那哭声在驿馆的上空回荡。他一边哭泣,一边将小黑熊抱得更紧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阿福啊,我就知道,我爹他一直对您心怀不轨,想要吃了您,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你给杀了,呜呜呜……”
姬珩听闻忍不住笑了出来,上前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将其抱起在怀中:“没有人要吃你的阿福,都是一场误会,不哭不哭。”
阿福似也听懂了姬珩的话语,缓缓地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姬珩的大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眼前这一幕,使驿丞原本紧绷得如同弓弦的心弦,也在这一刻缓缓松弛下来,“二殿下,也没有传闻重那般凶神恶煞。”
慕望站在黑暗中的一角,双手环绕在胸前盯着眼前的一幕。
只是在他的视角中,小男孩眉间的一点黑气一点一点消失,直至没有。
黑气的消失也意味着小男孩心中最后的一点怨念荡然无存。
慕望自幼便可看得与怨念,凡是怨念缠身之人,周身都有黑气缠绕。
人活一世,心中都有怨恶之念,只是多与少的问题。
一般,小孩是最纯净之体,几乎没有什么怨念,像眼前的小男孩一样,当得知自己的阿福不会被吃掉时,心底那点怨念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非就出了个不一般,姬珩将目光转向抱着小男孩的姬珩,只见他眉间之上萦绕着的黑气已然几近透明,淡到若有若无的程度。
曾经的他,仿若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周身被浓厚得如同实质的黑气紧紧缠绕。
可前段时日,他再见到姬珩时,却惊异地发现姬珩身旁的黑气已然变成了如今这般近乎于无的状态。
慕望知道要想快速剔除黑气除非人死,不然即使失忆其本性不变,黑气依旧会伴随其一身。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
“姬珩不是姬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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