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旱灾?”

姜辞正吃着东西,反应不免慢半拍。

这时秦淮南接口说道:“我在家没听我爸说起最近有旱灾呀?”

秦宴楼摇了摇头,“你父亲在卫生司,旱灾又不是疫病,这事原不归他管,况且这本就是去年的事了。”

“去年的事怎么今年才管?”

七太太魏冬青听了,取笑道:“你当庄稼人和咱们一样,米粮现吃现买?人家粮食秋天下来,要留下足够下一年吃的,吃上一整年呢!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去岁虽然是旱灾,可到了冬天才算是真正闹起来。关中有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有的村子全村人都做了乞丐,出去要饭。这还算好的,听说还有的地方几个县都是这样,连要饭也没地方要去,竟要吃树皮草根果腹!”

秦淮南委实无法想象,惊讶道:“树皮草根?那怎么吃!”

姜辞不知何时放下了刀叉,说道:“人为了活下去,是什么都能吃得下的。别说是树皮草根,就是用来烧瓷的观音土也有人吃。人吃了这东西,短时间内确实可以果腹,但吃多了,连肠子也堵住了,死状便格外痛苦不堪。”

说到这的时候,姜辞的双眼有些放空,显得瞳仁格外的黑。

“但这些人死得较其他人更早,那些吃树皮草根的,或许能熬到真正山穷水尽的时候,那时候才真是灾难。困难是可以克服的,灾难却不然,人陷入其中,只剩下绝望的挣扎。空荡荡的肠胃一声声地响,胃里的酸水都翻上来,像在内里烧着了一样。然而为了活命,又不得不饿着肚子去找吃的。到最后,彻底没了力气也不得安宁,因为周围的人这时往往已没了人性,只等着别人咽了气,就一拥而上……”

秦淮南听姜辞说得愈发骇人,手里的餐刀一时没握住,落在餐盘上发出当啷一声。

姜辞回过神来,一抬头,发现同席的人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她,顿了一下,目光闪了闪,说道:“我父亲年轻时走南闯北,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坐在她右手边的曾觉弥似乎屏息了半晌,听到这才猛然松了口气,说道:“可吓我一跳!你刚才说话那神情,倒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姜辞只抿嘴笑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秦宴池坐在右边,总觉得这笑有几分勉强。

这时秦宴楼又道:“令尊这话乍一听起来十分骇人,其实却很有见地,可见是真的在外闯荡过的。”

之后又对同席的其他人说道:“你们不在外跑生意,自然不知道申城以外的事,我借着马帮之便,倒是真见过这样的惨事,那样的地方,就是我们也不敢经过,只能绕道,否则一个马帮也回不来了。”

不过席上说这种事,到底不合适,话题很快又引回了义卖会本身。

姜辞从托盘里拿走服务生传递过来的邀请函,说道:“这是积德的事,就是不为结交什么人,我也该去的。只是不知道别人都捐献些什么,大约有多贵重?捐多了倒不要紧,就怕到时捐少了,难免不像话。”

秦宴亭摆了摆手,“其实义卖会拍卖的东西是否值钱都不要紧,关键看有没有人出价,你也不用太顾虑这事。”

秦宴楼则说道:“今天本来要捧你的场,结果倒没捧成。义卖会不论你捐了什么,有我们兜底,总不会叫你丢脸就是了。对了,再过几日赌石场就到新料了,这几天都是一些人家挑剩的,我劝你宁可不去……”

一席人不知不觉又将话题谈到了赌石上,气氛总算轻松了许多。

另一边,华中饭店。

秦淮安绷着一张脸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梁蔓茵则坐在扶手上,用剥了壳的鸡蛋在秦淮安左脸上滚动着给他消肿。

“依我看,你今天也太好强了,明明冤枉了人家,说句对不起有什么要紧?闹到最后挨了一巴掌,可别被那些记者拍去了才好。”

秦淮安听见这话,脸往旁边一躲,抬头看着梁蔓茵说道:“你也来教训我,我都是为了谁?”

梁蔓茵把那颗鸡蛋放到茶几上的碟子里,低下头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低声说道:“你以为是为了我,我却不这么想。”

秦淮安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梁蔓茵,赌气道:“那你说我为了谁,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梁蔓茵却不回答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秦淮安的背影,缓缓说道:“淮安,这些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不舒服在哪,我又说不出来。今天听了姜辞的一番话,我才发现我到底因为什么不舒服。”

“那她的目的达到了!你现在说这话,无论是什么意思,总归是与我有隔阂了?对不对?”秦淮安猛地回过头来,确认似的望向梁蔓茵。

梁蔓茵避开秦淮安的目光,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心里为什么不舒服?”

“好,你说,我倒要听听姜辞在你那里又为我安了什么样的罪名!”

“你这样说,可见还是对她有偏见。”梁蔓茵愈发有种隔膜感,叹了口气,说道:“淮安,我认为我们的想法出现了分歧,我虽抨击旧派思想,但却觉得旧派女子可怜。而你连带着这些受害者一起抨击,你对这些受旧派思想荼毒、压迫的女子没有怜悯之心。”

“我为什么要觉得她们可怜?今天那也就是我妹妹,如若换一个人,一上来就称呼另一个女子为狐狸精,肆意用言语侮辱她,这样的人,难道担不起一声恶毒吗?”

“那是因为封建的制度压迫着她们,不给她们读书明理的机会,让她们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否则她便会知道,不是我勾引了你,而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不自由的婚姻。今天的事,最大的罪责不在淮南身上,而在整个旧的风气上。”

梁蔓茵蹙着眉头,向着秦淮安走近了些,低声说道:“你是她哥哥,该设身处地为她想想。你想象一下,如果你从没出过门,也没有读过书,每天就呆在宅子里,那么将来和一个异性结婚,这个异性的青睐对你而言,可能就是天一样大的事。因为你的世界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如果损失了一个,难道不是灭顶之灾吗?”

“这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丈夫!”

“推己及人,她看见嫂子独守空房,难道不会联想自己的以后吗?正因如此,她理解姜辞,她和你兄妹情深,不能厌恨你,就只能厌恨我了。”

秦淮安听了,愈发觉得这是歪理,“这只能说明她不分是非,你因此与我有隔阂,才真是没有道理!”

他不知道,他的表现,才是让梁蔓茵最失望的。

梁蔓茵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契合,今天却觉得自己是在鸡同鸭讲。

她所说的一切,秦淮安似乎全都没有听进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听懂。

梁蔓茵神色复杂地望着秦淮安沉默了良久,起身从挂钩上拿下自己的帽子和外套,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忘了秦淮安一眼,说道:“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说罢,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淮安今天诸事不顺,在梁蔓茵这里又没有得到期待的安慰,站在窗前看着梁蔓茵从楼下的大门口走了出去,坐车离开了,便再也忍不住,挥手将边几上的一个水晶玻璃酒樽连同着几个方杯一起扫到了地下。

玻璃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里面的威士忌流到地毯上,更把房间糟蹋得一片狼藉。

……

当日下午。

姜辞和秦淮南坐在秦宴池的车上,由他送回家。

因为秦宴池这次去大房有些教训晚辈的意思,曾觉弥自然不好大老远跑到人家里看笑话,在西菜馆便给家里去了电话,和大嫂秦宴亭一起坐车回了陆家。

所以车上除了司机,只有秦宴池、姜辞和秦淮南三个人。

三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大宅。

门房一看见0009的车牌号,赶紧开了大门,又叫了一个半大小子,说道:“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就说三房小九爷来了!”

姜辞从前还真没在秦家大房见过这阵仗。

只见府上下人一个个都慌张得不得了,仿佛哪个冷宫里突然来了皇上似的。

接着她的便宜公公婆婆就匆匆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抿头发正衣领,显然是仓促赶来,很怕衣冠不够庄重。

秦老爷的神情紧张中透着迷茫,顾不上理会姜辞和秦淮南,走到秦宴池面前便问候道:“没想到今天九叔会过来,迎得迟了,九叔快里面坐。”

“不过是偶然碰见淮南她们,所以顺路过来看看。”

下人们都在,秦宴池不至于当众揭大房的短,只含糊了这么一句,点了点头,跟着秦老爷一起往二门走。

秦老爷听见这话,才想起来看了姜辞和秦淮南一眼,说道:“她们年纪轻不懂事,不知有没有给九叔添麻烦?”

秦宴池没回应这句话,只说道:“进屋再说。”

秦老爷心中愈发紧张,给秦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说道:“九叔和文轩里面谈,我去吩咐厨房备些茶果点心来。”

说罢就瞪了姜辞和秦淮南一眼,偷偷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要她们跟上。

这时秦宴池回过头来,说道:“不必这样麻烦,我今天的话,你们不妨都听听。”

秦夫人一下子僵住了,再不敢说什么,只得跟着进了客厅。

姜辞在一边看得很纳闷,心想:

不是说大房与二房三房不常往来吗?

怎么见了秦宴池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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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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