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你说……旧派的少奶奶应该怎样打扮?”
姜辞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
镜中是一张柔和的鹅蛋脸,两弯眉毛虽细,形状却完整秀致,其下一双杏眼睫毛纤长,水汪汪的瞳仁像是蒙了一层雾,肉嘟嘟的小嘴和一个小翘鼻略微中和了这份婉约,使得整张脸透着一股娇憨。
这张脸和姜辞记忆里的自己有八分像。
之所以说有八分像,是因为姜辞只记得自己十五岁以前的脸。
姜辞的双眼有些失焦。
末世爆发那年她才刚上高二,觉醒的却是罕见又废柴的异能——矿物透视。
说实话,连姜辞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异能在末世有什么用。
她的异能没有攻击性,也没有实用性,只能在觉醒和升级的时候,提高体质,但这种提高的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其他异能者。
在这种情况下,美貌会带来层出不穷的麻烦。
是姜辞自己动手毁了容。
“可是小姐……”折桂迟疑的声音打断了姜辞的思绪,“姑爷不喜欢旧派女子,您总得想办法把姑爷拉回来呀!”
折桂一边用一把镶了红宝石的小银梳给姜辞梳头发,一边给姜辞出主意。
“二小姐房里的丹青说,二小姐偷偷订了不少杂志画报,上面的女人都梳一种叫**司头的发式,是用烧红的火钳烫出来的。要不……”
“谁说我要讨他的喜欢了?”
姜辞拿起装着桂花香膏的小瓷罐在梳妆台上磕了一下,抬眸看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折桂,说道:“他们巴望着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还要我做小伏低看人脸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折桂叹了口气,“可是女子嫁人不都是这样吗?您嫁到这府里,要有个儿子傍身才行。不然万一外头的狐狸精先生下儿子,您该怎么办呢?老爷和夫人就您一个骨肉,难道您要把家产便宜了外人不成?”
“这婚有结就有离,怕什么?嘶……”
姜辞话音刚落,头发就被扯了一下。
折桂慌忙放下梳子,凑近检查了一下头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小姐,您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离婚是要闹上报纸的!姑爷是男人不怕,您可是要被那些人的唾沫淹死的!”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女子都像折桂一样,离婚那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法律上固然有此条例,但对民国之男女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文明的装饰品,摆在橱窗里知道它存在就好,决计不会碰一下。
否则夫妻离婚这种私人的事,也不至于轰动到登报的地步。
这种思想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姜辞也不和折桂理论,只催促道:“按我说的做就是了,一会儿来不及去那院里了。”
折桂只好闷闷不乐地给姜辞梳了一个低低的圆髻,前头的刘海则合拢到眉心,用发油定型,仿佛有一个桃心趴在额头上似的。
姜辞换上一身月白色高领物华葛倒大袖上衣,外套一件象牙色乔其纱坎肩,底下穿着白底水蓝镶边的马面裙、湖蓝色绣花缎子鞋,这才出了门。
秦家大宅是传统的苏式园林,游廊曲折蜿蜒,连接着不同的屋室与院落。
姜辞住的是东侧的院子,需穿过两道月亮门才能到主院。
“少奶奶来了!”
“少奶奶来了!”
姜辞一进主院,就有丫鬟一迭声地向内通传。
秦淮安的曾祖父是前朝进士出身,曾做过四品官,如今秦家大房比从前不知没落了多少,摆起谱来倒是比从前不遑多让。
姜辞一边腹诽一边进了屋。
“母亲安好。”
秦夫人端坐在上首,照着姜辞打量了一番,才点了点头,说道:“你病刚好,别站着了,坐吧!”
姜辞在下首的椅子边坐下了,规矩得仿佛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秦夫人心情很复杂。
论理儿媳妇端庄持重是好事,可偏偏她儿子就是喜欢外头那不正经的!
就姜辞这个样儿,哪能留得住人呢?
模样再好,不会哄男人也是白搭!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秦夫人的思路就回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我今天叫你来,是有话要交代。淮安是家里的独子,你如今嫁进了秦家的门,来日就是秦家的当家主母,也该学学怎么掌家。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我们如今年纪大了,家里的一干事务也该撒开手了,这掌家的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秦夫人说着,又侧过头对自己的丫头说道:“文竹,去把管家叫过来。”
这时姜辞站了起来,说道:“母亲爱惜我,给我掌家之权,论理我不应推辞。只是……”
秦夫人一下子不高兴起来,“怎么?你这意思是不想掌家?因为淮安的事,你也闹了几天了,女人家气性不要太大!”
“母亲误会了。”姜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说道:“我不敢掌家,是因为……不识字。”
最后三个字,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丫头们都一脸惊奇,秦夫人脸上则有一瞬间的空白。
秦夫人设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条。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地盯着姜辞,问道:“你怎么着也是个富家千金,总不会一个字也不认得吧?”
姜辞红着脸摇了摇头,“我在闺阁时,父母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不叫读书,只叫学一些女红针黹。家中家教又严,我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机会识字呢?”
“那算术呢?”
姜辞的声音愈发低了,“也不会。”
秦夫人这下没辙了。
这姜家夫妻俩也太守旧了!
教出来的女儿竟然是个草包!一个大字不识!
秦夫人踌躇得在座位上转了好几次脸,看着姜辞欲言又止。
姜辞垂下的眸子一闪,又道:“不过母亲慈爱之心,我也不忍辜负。我听说淮安是留洋归来的大学生,学识渊博,要是他肯教我读书识字,我定是能学会的。”
听到这,秦夫人脸色多云转晴,抿着嘴笑了一声,说道:“我还当你不开窍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秦夫人扶着文竹的手站起身,“也好,你们小夫妻是该多亲近亲近,等你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姜辞目送秦夫人离开,转身出了前厅,回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
秦淮安怒气冲冲地冲进了主卧。
“姜辞!你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折桂吓得连忙挡在姜辞身前,警惕地盯着他道:“大少爷,少奶奶身子弱,可经不住您吓。”
“她身子弱?我看她身子好得很!”秦淮安烦躁地扯了一下印花领带,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姜辞,说道:“我是不会教你读书的,你想耍那些红袖添香的把戏,趁早省省!”
“大少爷先别急着给人定罪。”姜辞似笑非笑地推开拦在身前的折桂,挺直了腰杆说道:“我呢,之所以想读书识字,只是因为夫人想让我掌家,推辞不过。大少爷要是不想教我也容易,要么替我回了夫人,要么……”
回绝自己亲妈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秦淮安皱起眉头,催促姜辞,“要么什么?”
“要么就替我说动夫人,准我出去上学。”
“你要上学?”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读书识字的办法吗?”姜辞在对面坐下,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大少爷言谈之间,很瞧不起旧派女子,可要想我心服口服,总得让我知道什么是新派女子吧?只是秦家规矩大,要是我亲自去提,公婆是绝不会让我一个已婚女子出门上学的。所以这事,还要大少爷开口。”
秦淮安冷哼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帮人就是帮己,只要我明白了我哪里不如外头的那位,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这可是你说的。”秦淮安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姜辞一会儿,确认道:“只要我帮了你,你就不能再煽动我父母,干涉我和蔓茵的事。”
“成交,不过事先说好,我要念最好的学校。”
于是当天下午,秦淮安就来到了秦老爷的书房。
父子二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
“爸,我在署里还有工作呢!哪有工夫教她读书识字?您要是真想让我和她好好相处,就干脆送她去受新式教育。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一个旧派女子生儿育女的!您和妈要么就把她改造成新派女子,要么就干脆让她替我在您二老面前尽孝得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
秦老爷拿起砚台比划了一下,秦淮安干脆把头凑了过去,说道:“您砸吧!反正包办婚姻让人生不如死,您干脆就当没生我这儿子!”
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秦老爷怎么可能真舍得把儿子打死?
重重叹了口气,把砚台一撂,“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行行行,就让她出门读书!”
秦老爷之后又是如何说服秦夫人的,这事姜辞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第二天自己去吃早饭的时候,被秦夫人像教训犯人似的耳提面命警告了一大顿。
大意就是让她在外面万万不可和陌生男人说话,要知道自己已婚女人的身份云云。
不过秦夫人那些封建糟粕姜辞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等秦夫人叨叨完了,姜辞就借口要去订做新校服,带着折桂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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