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领着许学文回家的时候,眼含担心的看着坐在沙发上高大的男生。
叶昊察觉到视线,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他明白这不是他的错,但他爸爸的花心,让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重组家庭最终化成粉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许学文的妈妈是他理想中的妈妈,她温热、善良……可正因为她不是一个恶毒的后妈,所以叶昊的良心会感到不安,会时常想,如果她没有遇到爸爸,那许学文和她就算只有母子二人,也一定能安安稳稳幸福下去。
晚自习下课,夏炙和吴正二人结伴走出校园。这时,身后一个女生叫住了吴正,来人正是许桃桃。
“吴正!谢谢你的练习册,你不是说今晚要用吗?我就赶紧给你送来了。”许桃桃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吴正一愣,险些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谢谢,害你那么着急跑来。”
许桃桃摇了摇头,表示这是应该的。而后又看了看在旁边站着的夏炙,想说的话憋了回去。“那晚安,明天见。”
路上,夏炙调侃道,“我刚才是不是太发光发亮了?”
吴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搭话,“什么?”
见他这样魂不守舍的,夏炙真以为是因为自己当了电灯泡影响了两人,吴正才那么分心的。于是他很认真地说,“那个,下次我先出校门等你好了。”
吴正没有说话,抿紧了嘴巴,心里想的却是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他才这么说的,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敢开口解释。两人沉默的走到了公交车站。
韩思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陈忘年。今天的他真是倒霉透了,因为不小心打翻了面包架上的面包,被老板痛骂了一顿,但他只是握紧了拳头,任由铺天盖地的责骂声覆盖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的灯光有些亮眼,照得陈忘年闪闪发光,就像是末日的救世主般降临。
陈忘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韩思宇,“这些打翻的面包多少钱,我替他赔了吧。”
方才他路过这里,透过店外玻璃看见了这一幕,他原想置之不理,但回忆却被勾起,那时班上的人在背地里对他窃窃私语,是韩思宇仗义的对着嚼舌根的人破口大骂,为他打抱不平。
离开了面包店,陈忘年抽了一根烟,“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韩思宇看着自己满身油渍,简直狼狈不堪。他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怕我把你车弄脏了?”
“别废话,快上车。”陈忘年回答。
得到肯定的韩思宇仿佛变了一个人,高兴的不行。“谢谢阿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陈忘年并没有接话,但韩思宇却像个喇叭一样,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当他提起往事时,“你高中时候就是这样,外冷内热,不过当时你要是没传出那件事,说不定大家深入了解你之后,都会喜欢你……”
“行了,闭嘴吧。”陈忘年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从前的事不提也罢。”
当汽车驶向没有路灯的街道,近些年A市新建的居民区逐渐崛起,旧居民区便年久失修,缺乏治安管理了,陈忘年没想到他竟然处境变得如此困难。
“你下车送送我吧,”韩思宇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不是有些怕黑嘛。”
“最后一次。”陈忘年说。
吴正并不想回家,磨磨蹭蹭地在路边徘徊,这时,街道上响起说话的声音,他瞬间提高了警惕,这里没有路灯,加之居民少,因此夜晚几乎没有行人。
他转过头看了看四周,发现隔着不远处,在分隔的绿化带,那里亮着车灯,还有两个男人停在车边。
他看着有些眼熟,便忍不住走近了一点。这时,较矮的一方突然凑上前亲了高个子男人!那人不正是夏炙的哥哥吗?!
陈忘年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近,就在他嘴要碰上自己时,撇开了头,但韩思宇柔软的嘴唇仍是碰上了他的脸颊。
陈忘年僵直的站在原地,“够了,你快点回家吧。”
韩思宇有些不甘心的看着他,“明明你对我也还存有那种感情,为什么要……”
“你错了,我们之间还谈什么狗屁的感情。”
“那你今天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韩思宇激动地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这次一定诚心诚意待你!”
“我今天帮你,你就当我是在为高中的自己报恩吧。”陈忘年说完便上车了。
看着汽车决绝的开远,韩思宇伤心的哭了起来。
吴正一颗心脏扑扑乱跳,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夏炙的哥哥竟然,竟然是……
他太激动了,心里也有些高兴,若是这样,那夏炙知道吗?既然自己的哥哥就是这种人,那他肯定也是能接受的吧!他有些扭曲的想。
韩小风最近很担心叶昊,因为他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办公室里的事情不知怎么地就被传开了,似真似假,真假参半,韩小风不愿听那些流言蜚语,更想听听叶昊怎么说,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强迫他非要和我倾诉,只是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精神崩溃……”韩小风叹气。
两人站在空阔的楼道口,夏炙也无奈的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吧。”
突然,楼上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这两人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韩小风首当其冲的跑上楼,不巧在拐弯处一头撞上了人!与迎面走来的许学文撞了个满怀!
“许学文?”夏炙赶忙扶住两人,“那里面是谁在打架?”
叶昊座位附近已经一片狼藉,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旁人的书本一应俱全撒落在地。有个中年男人掐着叶昊的脖子使劲扇他的耳光,而叶昊也不还手,任由那发了疯的男人欺负。班长已经过去叫老师了,但迟迟没有回来。
这时,许学文拨开人群,跨越那一片废墟,上去就是对着那中年男人猛上一拳,男人吃痛,恶狠狠地转过头,许学文看见他那猩红的眼睛,被骇住了。
男人上去转身便想踹他一脚,却被叶昊死死抱住。
夏炙见状,连同韩小风一把将那中年男人制服,死死将他按倒在地。男人不敌三个大男生的力气,却并不善罢甘休,依旧口吐芬芳,出口成“脏”。
正巧碰上老师开会的大课间,班长气喘吁吁的找到李举红,简单与她说明情况,吓得李举红踩着高跟鞋连跨了两三个台阶赶回教室。
映入眼底的便是熟悉的斗殴现场,她刚想发火怒斥“惯犯们”,却发现叶昊的爸爸被三人制服在地。
办公室里,得到解脱的叶篮天还想出手打人,被李举红大声呵斥住了,“住手!这里是学校!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同样的,许学文再次被叫了家长。
当女人轻车熟路地走进办公室,却不曾想看见了那个“失踪”半年的丈夫,一瞬间,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
叶篮天看着面前有些邋遢的女人,出口便是埋怨,“你教得好儿子!竟然敢打老子!”说完还嫌弃的退后了一步,与女人拉开距离。
许学文怒吼,“谁是谁老子!你个狗东西!把我妈的钱都还回来!你除了赌博还会干什么?!”女人赶紧拉住他,许学文甩开她的手,“你要还想跟他过,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说完转身便走。
叶昊犹豫了一会儿,也追了出去。教室里都是人,许学文忍着眼泪跑进了厕所。
冷不丁的上课铃声响起,韩小风刚想从厕所出来,突然听见隔间有人小声的抽泣,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叶昊的声音传来,“许学文?你在里面吗?”
韩小风顿了顿,隔间的人立马止住了声音,搞得他都有些紧张了,莫名的担心外面的人发现自己。叶昊又喊了一声,“许学文?”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叶昊轻声说了句,“你在里面吧……对不起。”
突然的抱歉让许学文再也控制不住哽咽,他含着哭腔骂道,“去你马的,给老子滚!”
韩小风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这时,就听见夏炙喊他的名字。“小风?小风……”
刚进去便看见泪眼婆娑的叶昊,“昊子你没事吧!”
叶昊疯狂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就是有些难受……”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着,空阔安静的厕所响起少年人干净的嗓音。韩小风紧张地握了握拳头,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
直到夏炙喊了声他的名字,仍是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后,“奇怪?他不在厕所里?”
叶昊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我再去楼下厕所找找,语文老师点名来着。”说完便走了,叶昊看着厕所门,迟疑了一会儿,也走了。
许学文定是不愿意让人发现自己的,韩小风这么想着,轻轻打开门从里面出来,连手都不敢洗了。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突然,许学文红着眼眶从隔间出来了!
“?!……”
“……?!”许学文皱着眉头看着顿在原地尴尬不已的韩小风,“你一直在这里偷听?”
“谁?谁偷听了!”理不直气也壮,韩小风其实心虚的要命。
本以为以许学文的性格,肯定会出言反击,但最终只听见他吸了吸鼻子,韩小风感到自己的良心在遭受莫大的谴责,“那个,你哭了?”
许学文撞开他,准备往外面走,韩小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刚才我怕你误会,所以才一直没出来,我也心虚的要命,真的,虽然你确实挺讨厌的,但这次我真的没有想看你笑话的意思,你别哭了,我也不会安慰人,你这样搞得我还……”
听着韩小风慌里慌张解释一通,他感觉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看着许学文哭着哭着就笑了,韩小风觉得他终于是被自己气疯了。
晚上回家时,夏炙一直沉默不语,吴正纠结着想开口询问原因,但都梗在了喉咙里未能出口。
心里斟酌犹豫良久,在两人走到校门口时,他刚想开口,便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陈忘年亮了一下车灯,示意夏炙过来,夏炙转头向他道别。
夏炙打开车门,瘫坐在后座上。陈忘年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只是今天亲眼目睹叶昊和许学文的原生家庭,不由地联想到自己,有些奇怪的感同身受,但自己似乎又比他们幸运太多。
“要不要去吃夜宵?”陈忘年又问道。
“不要,我想回家睡觉!”夏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咋来了?”
“顺路。”陈忘年回答。其实他本想直接回家的,但最后还是决定停下来接他。
此刻他是有些后悔了,工作了一天,还要对着一个情绪低落的孩子卖弄笑脸,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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