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舞台上唱着送别，可父亲始终没有出现，“他明明答应了我”。
《城南旧事》，杨义成初中的时候读过，他很喜欢这部作品，不过，时间过得太久，倒也忘了故事是怎么说的了。
他印象中小女孩的父亲总是很严格，且有些封建，思想甚至是□□出轨，抽大烟，最后并发症加重了病情，这些对于杨义成来说都是大恶不赦的……
国庆之后，俩小情侣，每天恩恩爱爱，除了恋爱就是训练，没有未来的规划，又沉迷于恋爱，成绩一落千丈，不过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毫无压力，眼前的一切极其美好，但又像是毒药般，让人迷失自我。
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合唱团依旧忙着参加比赛前的训练，主题为“思忆故人”，选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杨义成总觉得这首歌，旋律很美，他想起来《城南旧事》里的小女孩英子，又想起她被她父亲暴打的桥段，突然意识，长这么大，自己的父亲还没有打过自己。
那天训练结束了，他像往常那样来到篮球场找石磊，他问石磊“你被你爸打过没”，石磊很平静的回答“经常的事，我和我爸的关系不太好，他以前真的是一个很爱玩的人，一个长不大的大人”
他顿了顿，看着杨义成，杨义成觉得这似乎是石磊的痛处，便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微笑着看着他。
“不过还好，现在好多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有次发烧到39度，我妈吓惨了，打我爸电话，结果我爸还在夜总会和小姐厮混”杨义成听着石磊的语气，像是已经释然了，无所谓了，心里倒也舒坦不少。
“那次之后，我妈闹着要和我爸离婚，我爸可能也意识到了吧，随着年纪变大，重心也慢慢的放在了家庭上”杨义成本想安慰着说些什么。
可是石磊笑笑又说“所以我不服我爸管我，总是和他吵架，甚至还打过几次，算是给我老妈报仇了吧”杨义成想这确实很石磊。
再想想他与自己与爸爸的关系，总感觉一直不温不火的，妈妈在家的时候大家都还可以聊会儿，要是他们父子俩单独在家就不知道该聊什么了，爸爸的角色永远是值得尊重，因为他拼死拼活赚钱养家，可他不是一个好的聊天者，杨义成不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事。
也难怪，杨爸生病之前，一直在老家忙着生意的事，他们之间面都见不着几面，更别提聊心了……
夏季的午后，知了叫个不停，合唱团的训练进行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钢琴声戛然而止，指导老师从凳子上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停下来了，“孩子们，你们的情绪不对，再多些伤感，这是送别，不是欢迎！”
杨义成想起奶奶去世之前躺在床榻上，高烧不止，最后痛苦死去，而自己直到最后都没有和她道别，可是歌词里写到“一瓢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这是朋友远去的送别，两个情感也不吻合，说实在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唱了。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渲染情感的好办法，那就是在脑海里想象假如有一天石磊离自己而去的画面，果然很奏效。
“你知道你今天在我脑海里死了多少回吗”石磊听到杨义成这样说有些不解，不过杨义成解释完后他倒也理解了，虽然说是有点怪怪的吧，可是这起码能证明自己在杨义成心里挺重要的，不，是很重要，因为小杨同学说自己眼泪水差点流出来。
回到家，杨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杨义成不想写作业，就也坐下来偷会儿闲，电视剧里有个娘炮的角色，随着剧情推进果然是gay，杨义成有些尴尬，被莫名戳中的感觉，他心里正为这些刻板印象打抱不平就听到杨爸骂道“同性恋真他妈的恶心”
杨义成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甚至想吐，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连忙起身，回了房间，杨爸觉得自己儿子莫名其妙的，不过也没多想，继续看电视。
杨义成想讨厌父亲，可是他做不到，他觉得，这是老一辈无法改变的思想，他也无法与之交流，就索性逃避，把自己封闭起来，或许逃避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日子就这样过去，合唱比赛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石磊最近也在忙着参加省里的篮球比赛，两人还是像平时一样，训练完了，就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卿卿我我的，日子就这样，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平凡的过着。
杨爸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就回归了事业，忙着给家里挣钱，杨义成看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杨义成不觉得难过似乎还有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的感觉。
这天早上，许久不下雨的A市，竟下起了大雨，杨义成就算是带了伞出门，裤脚和衣服袖也难免被打湿，教室里闷热极了，衣服又湿哒哒的粘在皮肤上，真是难受。
课间的时候石磊给杨义成拿了一条训练时候用的毛巾，杨义成的心情才稍微缓解些。
窗外的雨还下个不停，雨水打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响着，杨义成有些出神，不过很快同桌就把他叫了回来，王鑫提醒他，他朝着王鑫手指的那个方向看去，老班在门外朝他挥手示意他出去。
会是什么事呢，上课的时间把他给叫出去，杨义成走过去的时候脑补了一百种情况，可是他都没有猜中。
“你父亲病重，你妈妈让你现在回老家一趟，你给她打个电话吧”老班这个老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过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想起来刚刚杨义成的妈妈给他打电话时哽咽的声音，临走时他在杨义成肩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杨义成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会儿他又冷静下来，眼泪始终没有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在半期考试之后就被没收了，他借了老班的电话给妈妈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妈妈意外的很镇静“宝贝，爸爸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让晓东来接你了，他应该也快到了，你回家收拾收拾”杨义成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只是嗯了一声。
他想起来今早母亲不在家，可能昨晚事发突然，她赶回了老家。
之后的一个星期石磊都没有见到杨义成，发给他的消息也只是收到了简单的回复，他想起杨义成离开的那天只是给他一句话的说明然后就没了下文，或许他需时间，需要一个人静静。
杨父的死因倒不是因为喝酒，是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加上上次脑溢血进医院身体就垮了不少，引发了心源性猝死，那时候他正在工地视察项目进展，啪嗒就倒在了地上。
像奶奶去世那次一样，他没能和父亲道别，只看到了面色乌紫的他。
父亲下葬后，杨母和杨澜一直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杨义成一次也没有哭过，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有些亲戚在背后偷偷议论他是个白眼狼，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是面色憔悴了许多，他多想找石磊聊聊，可是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杨母整日在房间里哭泣，饭也不吃，觉也睡不好，期间晕过去好多次。
这次她又晕了，难得的做了个梦，梦里杨父穿着一件老旧衬衫，杨母总说“你穿这件好看！”
他说“莉莉你给我振作些，我心疼你，可是现在你必须要重拾精神，我的两个孩子，我最疼爱，最不舍的宝贝们，他们需要你的照顾，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下去，没我的日子，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将来如果遇到对你好的男人就嫁了，有个人陪你也是好的”
杨母一下惊醒，睁大眼睛，泪水不禁滑落，然后大喊“我饿了我要吃饭！”
杨义成和杨澜看着母亲终于肯吃饭了，心里舒坦不少。杨母想明白了，她之后要努力挣钱，要给孩子们远超她男人能给予的生活，后来她也做到了。
那天晚上，杨义成回到房间，睡不着坐在椅子上，窗外月光洒进来，映在他似乎失去灵魂的脸上，这么些天，他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此刻周遭的环境安静下来。
猛的一下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想起来他的父亲并非一次也没打过他，有次他顶嘴被父亲狠狠抽了一巴掌，那次他委屈极了，不过妈妈告诉他，老爸趁他不在的时候，眼里满是泪水，然后扇了自己五六个耳光。
所以这顿打抵消了，这样算来，父亲从没打过自己。
他想起有次中秋节，父亲没法到A市陪他们过节，不过寄来了很多月饼，那次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却躺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他怀念那些日子，父亲在假期总是把一家都带上，整天游山玩水的；杨义成自觉日子过得富裕，可是老爸的朋友都说“你爸爸是我们这儿最抠搜的人了，和我们出去从不花钱”可是爸爸他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怎会这样呢。
那年中考，那个看上去社会的老爸带着副墨镜，站在三十多度的考场外，看到自己走出校门的时候，笑得像个小孩，胖胖的老爸，一笑眼睛就眯在了一起。
也总爱耍宝，就算没什么共同话题，也会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门，发出些怪声，看着儿子被吓得不轻，就哈哈大笑退出房间。
一股热流从眼里流出，可是回忆却都是开心的事情，这么多天杨义成终于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的花落了，我不再是孩子。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人是我，我要保护好她们，为自己，也为了我可爱的父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父亲不懂怎么走进我的心里，所以他成为了一直在背后支持着我的朋友，或许我不曾察觉，可是他却有用心在爱我，杨义成这样想着，脑海里定格在了那些时光里。
老爸有次喝醉了，瘫倒在沙发上，七岁岁的杨义成跟着妈妈的语气抱怨着，爸爸眯眼看着他，脚一伸，“儿子给老爸袜子脱了再给我洗了”说完又掏出二十块，“来给你小费”他看着儿子屁颠屁颠的接过钱，帮他脱着袜子，捏着鼻子的小样也太可爱了，看着女儿和妻子被小儿子逗得哈哈大笑，觉得生活就该这样。
多年后，为了儿子和女儿的学业，他们不得不分离，他肩上的担子似乎重了很多，老家的房子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多么怀念那些时光，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此刻杨义成脑海里全是和父亲差不多的回忆，不过少了他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学会走路，三岁那年发高烧，五岁那年脚扭伤，那些时间过得太久，他早已忘记，可父亲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初为人父，儿子的第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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