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还是是休沐时候吗，怎么忽然这么多城中卫？”
“谁知道啊，平时他们值班可从来没那么多人，这大过节的！”
“娘亲，中秋过去还能吃月饼吗，我还想吃莲蓉……”
“家里还有呢，小崽！快关上窗户，别惹上事端了！”
“哎！”
宁旸坐在酒楼的厢房，摸索着拨开酒楼厢房的窗帘，将头伸到外面。如果有人注意到肯定要笑，这么一个蒙着眼睛的瞎子不知道往下能看见个啥。
城隍庙里新配给宁旸的童子鹤迎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探讨最近城隍庙里的公务事。前几日中秋佳节，来庙里祈福的人自然也比寻常日子多，直至今日早上宁旸才忙完，这才忙里偷闲带着鹤迎来酒楼喝喝酒，吃吃已经迟了天数的月饼。
这几日太忙也没有去骆王府看一眼小月珑，也不知道小家伙生气了没有，照她的性子，大概要生个闷气。不过没关系，小家伙好哄，还是早早忙完，买个中秋的小玩意儿去王府中哄哄吧。
宁旸一面盘算着，一面将脸转向窗外。
宁旸特地选了靠窗的厢房，无论眼睛瞎不瞎，她都爱从窗户往外看，即便瞎了之后，只能在识海中用法力感受到一团团的灵体。
宁旸看见楼下的一团团灵体拥挤着，忽然间快速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群，这些人全闹哄哄地往一个方向涌过去，随后，不寻常的嘈杂声响起。
“哎哎，怎么了，怎么了，二麻子？跑的这么快，有什么好事去看吗？”
“嗐！你还不知道呐？京都城西那个左丞相段千辉呀，要被抄家了！来左丞相家抄物件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往那一列队占满了一整条街呐！那些官兵全都披甲戴银、气势汹汹的，快去看看吧，去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啊行行行你等等我！”
宁旸皱了皱眉头，观察着窗外一簇一簇闹哄哄的灵体，头也不回的问身边的童子鹤迎：“外面怎么回事？”
鹤迎童子拉开帘子朝外仔细看了看，对宁旸说：“神君，似乎是那个城西郡的左丞相犯了罪，明日就要被问斩。他的家人也受到了连坐，被抓捕了起来。”
“连坐？”宁旸听罢皱起眉头，“一人犯罪祸及全家，如此野蛮。”
鹤迎往人群奔去的方向探头探脑地看，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急急忙忙地回头对着宁旸叫了一声，“神君！我好像记得咱们庙里的簿子上有写，左丞相家里的小公子段珂，跟骆王府家的二小姐玹致羽，定下了娃娃亲，两家人都曾经来过咱们城隍庙做过见证的！“
宁旸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心说好像确实有这回事，况且骆王府二小姐玹致羽，不就是小月珑吗？
鹤迎跟着宁旸，自然也知道小月珑。
“定下了娃娃亲，跟小月珑不就有了因果纠缠吗——神君，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走。”
“啊？左相犯什么罪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风光无限的，都能跟皇帝在宫里促膝长谈！”
“嗐！此一时彼一时！俗话说，太子杀人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丞相呢！而且啊，不是那个什么，伴、”讲话的男人声音一虚，吞掉了一个字节，“啊，如那啥虎嘛！而且我听说啊，今天抄左丞相府，那金的银的锭子各有千万两呐！另有财宝万千，数不胜数哇！嗨哟，可不知道贪了多少呢！那左丞相段千辉明天就要被问斩，家里的男丁近者斩首，幼子和妇女全部充做官奴！我看也是活该！”
“这样大的罪吗？”
“左相是贪污呀！哎呦，这段千辉好像还有好多条罪罢……哎哟我都记不过来，一条条的，罪证可多了！这左丞相所犯的罪那么多，没有诛九族就已经很好了，只追究了一个左相府上的人！唉，不过啊，我看那左相的神童小公子，怕是今后的日子难喽！”
“那可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左相就他一个儿子，之前一直被千娇百宠地养着，如今家也被抄了，爹也要被斩了，自己也从神童小公子变成了小奴隶！”
“我看的是永无翻身之日喽。也是可怜了。”
“可惜了，这孩子多聪明呀！”
给宁旸站在队伍外围，耳朵把路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鹤迎正站在宁旸身边，一句一句地给宁旸描述眼前所见的景象：“神君，官兵押着一个大笼子过来了。笼子里面大概就是这个左相府里的所有幼子和妇女了，他们身上的外衣都没了。官兵估计准备把他们押送到司刑处，盖上奴印充作官奴了。人还不少呢，笼子都挤巴巴的。不知道哪一个是段珂。”
宁旸已经默默洞悉了铁笼中的每一个灵体。
笼子最角落里坐着一个似乎只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抱紧双腿，身上只穿着一件被拉扯得松松垮垮的里衣，因为外面的华服已经被人家剥去了。小男孩穿的里衣还算雪白，白皙的脸上蹭上了灰，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此刻全是突遭大变后的呆滞神色，叫人心生怜悯。
人群中有不少人人都认出了这呆滞的小男孩是谁。
“哎哎，你们看，那小孩就是小段珂吧？？”
“啊对对！你看看，长得多好呐！跟个瓷娃娃似的！可真叫人心疼哇！”
“呵呵，哪里还用得着你心疼，人家成了官奴，现在都要被盖上奴印了！”
宁旸看不见这小男孩长得什么样，只能靠想象。不过，宁旸能看见灵体。小男孩的灵体很奇特，是宁旸瞎了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乌青色，而且质地非常地纯澈上乘，几乎跟当年宁旸在凡间救过的一个天才童子小十二差不多了。不过这孩子命途也太过可怜，如此天分，却被父亲的罪行连坐，遭遇了如此的无妄之灾。
那笼中的小段珂忽然抬起头，一双暗夜明灯般澄澈漂亮的眼睛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宁旸的方向。
宁旸此时并没有隐去身形，而是以凡人形体出现的。就在这男孩看向宁旸的那一瞬间，宁旸的盲天眼跟这男孩的清亮的双眼对视。这么一对视，宁旸的眼前竟忽然没有了这男孩灵体的身影。
宁旸一惊，立刻聚精凝神，双手在下面轮转，蓄起法力后再次用那双盲天眼看向囚笼里的段珂。
然而等到她这么仔细的对视过去，却发现这男孩根本就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不过待她这一看，也看明白了为什么这男孩如此特殊，而方才探究他灵体的时候，情况又如此诡异。
这本就是天然相生相克的两种力量。
宁旸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抽身而出，转身径直往方才他们议事的酒楼走去。童子鹤迎看见自己神君不见了，立刻挣扎着小不点身子，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抽身而出，跑上前去扶住了宁旸的手臂。
宁旸低头找到鹤迎的灵体，温和地对他笑了一笑。
鹤迎扶着自家神君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这孩子可真够可怜的，神君，刚才站在咱们旁边的大爷说，这孩子的娘亲遭不住如此大的变故，吐血死了。他爹呢，明日就要被问斩，而他自己又成了奴隶，可怜才这么几岁。唉，前几天佳节之前，他那母亲还带着一大堆人来咱们城隍庙卷香火祈福，求您保佑他们爷俩呢。”
“这命数本就该如此。”宁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而说：“苍生平等。谁不可怜？世人皆可怜。”
小童子鹤迎紧紧抓着自己东家的手臂，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挤满曾经富贵闲人的大笼子，又转回来低下头，最后一语不发地跟着宁旸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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