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暗涌
出院那天，下起了雨。
黛儿坐在单车后架，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环绕着卓筠的腰际。今天气温很低，出门的时候她换了一件嫩黄色的高领毛衣，是母亲从日本寄来的。
一路上积满了水坑，像一面面亮堂堂的镜子，黛儿低头望着倒影中的自己：参差不齐的短发长了许多，随着微风懒散地贴在脸上，凉凉的；圆圆的脸颊消瘦了些，更显得病后的眼睛大而无光；悬空的双脚漫无目的地摇晃着，一滴滴晶莹的雨珠从黑色皮鞋上无声地滑落，在地上击起小小的水花。
绵绵细雨使得这个早春三月格外惆怅，朦朦胧胧的雨幕让人的思绪飞得老远老远，剪不断理还乱。黛儿想起了阿陌唱的一首歌：
“一场雨可以潮湿心情，一封信可以融化记忆
一首歌可以温暖眼眶，一颗心可以创造奇迹
我只想做 空气中的飞尘 人海里的泡沫
然后 闭上眼 随心所欲去流浪
也有一天 路灯下的飞蛾 夜色中的天使
任凭 踮起脚 舞一曲黄叶远飞
眼角眉梢不是我的舞台
年少轻狂只属于花样年华
终有一天 一切过去 无声无息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
雨幕两边 谁都不知道谁是谁“
“雨幕两边，谁都不知道谁是谁……”
“什么？”卓筠转过头，脸上溅满了湿漉漉的雨水。
“噢，没什么，小心骑车。”黛儿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接着慢慢闭起眼睛，紧紧地靠在了卓筠的背后。
寝室里没有人，大家都去上课了。
黛儿打开阳台上的门和窗，目送楼下卓筠远去的身影，蓝色的雨衣在风中飘扬，渐渐消失在了转角处。
桌上放着一只玻璃瓶，瓶中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洁白的花苞呼之欲出，淡雅高贵。瓶下搁着一张纸，是阿陌留的便条：
“今天上午有课，我不能去接你了，中午回来看你。
这束百合漂亮吗？别忘了帮它换水。
P.S. 好好休息，小心着凉！
阿陌”
阿陌说过，除了樱花，她最喜欢百合，黛儿也是。阿陌还说，如果没考上大学，她一定会开个花店，里面摆满各种各样的百合，每天给它们浇水，看着它们悄悄地绽放，然后卖给喜欢它们的人。黛儿说，你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因为你养花就像是在照料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幸福。而我就不同，我只爱欣赏它们美丽的花姿，而不愿去费心培育，太麻烦了，所以我只能做你花店的客人而不是合伙人。
可是现在，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凝望眼前这束浸于清水中的白色花朵，黛儿突然觉得很安心，好象许多烦躁的事情被抛开了，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释放。
怪不得古人云：“宁静以致远。”
在医院失眠的夜里，黛儿想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卓筠时的情景，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想起了几次分分合合的争吵……有时候，黛儿也会问自己，究竟喜欢卓筠什么？他的笑容，他的声音，还是他的帅气？好象都不是。或许只是一种习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舍不得分开。
自从那次大吵以后，再在医院里看到卓筠，黛儿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她不再象以前那样对卓筠大呼小叫，随心所欲了；而卓筠的话也少了，总是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出声。他也许是因为内疚自责，但自己呢，为什么老提不起精神，难道是生病的缘故？
笃、笃、笃……
“238室，挂号信！”门外传来了管理员阿姨的声音。
黛儿缓过神来，打开房门。
“日本来的挂号信，签个名。”阿姨递给黛儿一封Airmail。
“好，谢谢。”黛儿一看，原来是妈妈的来信。
撕开信封，一叠厚实的纸片忽然从中滑落，黛儿蹲下去捡了起来。
“砰！”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狂风重重地摔拢了阳台门，天蓝色的窗帘随风猛烈地来回摇摆。
紧接着，桌上的花瓶随着强烈的震动翻滚而下。
“乓”一声摔了个粉碎。
水花四溢间，只见一束百合垂着头无助地躺在地上。
黛儿惊呆了，低头一看。
手中拾起的，是一本飞往日本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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