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入夏,离开杭州城半月有余。
这一路上,先走水路,又换快马,从冬衣换到夏装,才堪堪走到湘水地界。
一行人虽有重任在身,却都还是少年心性,凶手逃脱的挫败感没过两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集体出游的快乐。
尤其是陆云夕,初入江湖,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阶段,连日来都沉浸在出去放风的喜悦中,成天乐呵呵的,连路途辛苦都不曾抱怨。
反倒是死活缠着秦铮要一起跟来的赵奕,自从换了骑马,就开始叫苦连天,其声之大,其抱怨之频繁,让云夕这个真正的大小姐都要嘲笑一句娇气包。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高起,距离下个城镇还有一些距离,陆云夕好奇留意着路边形状各异的树,就听见身侧赵奕又开始哼哼唧唧。
“哎哟秦兄,我的腿好痛,好像又磨破了”,赵奕赶着马儿靠近了他的秦兄。
没错,在这半个月的路程中,赵奕和秦铮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奇怪的默契,感情好得简直能睡在一张榻上,故而他的絮叨都塞进了秦铮的耳朵。而秦铮竟然也没有过任何不悦,也不知是涵养太好还是真的跟他十分投缘,云夕心想,男人的友情我不懂。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秦铮细声安抚,眼神却与云夕对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等到了岳阳,咱们就改水路,好吗?”
赵奕委屈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貌太过俊秀,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一点也不违和,甚至还有些许可爱。
可惜腹中空荡荡,没有人为他停留片刻。他赶紧一夹马腹跟上众人。
秦铮果然没有骗人,行进了一盏茶功夫,岳阳城巍峨的城墙就映入眼帘,城墙脚下商贩卫兵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排队入城的陆云夕偶然听到了附近有人谈论太白酒楼的江鱼,不由得眼前一亮,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走进装饰华美的太白楼时,几人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孟师兄闻见一股奇异的辛香,眉头一皱,莫名升起一个不妙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了真。当店小二往包厢里端进来一盘盘红艳艳的菜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拿起手绢强掩咳意。
云夕兴致勃勃拿起筷子尝鲜,虽然被呛得小小打了两个喷嚏,却依然没有停嘴,显然口味不差。孟师兄和秦铮也陆续动筷,吃两口就鼻头冒汗有些狼狈。只有赵奕不慌不忙运箸如飞,引来众人的注目。
许是被大家莫名带着敬意的眼神打扰,赵奕白净的脸上冒出了两团小小的红晕,他停下筷子坐正,解释道:“家母是衡阳人士,我自幼很会吃辣。”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又开始吭哧吭哧埋头苦吃。不知怎么,这辛辣味道初尝刺激,再尝竟然逐渐上瘾,没有了常用辛辣调料茱萸汁的苦涩,反而让人口齿留香,忍不住一吃再吃。心下不免感慨,这地界,太神奇了。
云夕瞄准了一盆江鱼,一筷又一筷捞得不亦乐乎,秦铮自己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忘从怀中掏出手绢来轻拭她额角。
看众人对菜色极满意的样子,鸾儿提议不如买些食材到船上试做,得到了一致赞同。
于是饭后分头行动,买食材和订船票两不耽误,鸾儿在太白楼请教厨艺,与大厨相谈甚欢,眼看天色渐晚,紧赶慢赶才在天黑前抵达码头。
秦铮定的船倒是很好找,江边码头货船客船泾渭分明,几艘富丽堂皇不能远行的画舫簇拥着一艘庞然大物,船上零星几点灯火,是今夜提前上船的客人在走动。
云夕正在船舱内与秦铮探讨最新的话本,一见她进门就笑着抬头:“可算是有人到了。”
鸾儿这才发现屋内没有孟云清和赵奕的身影,采买食材,需要这么久吗?
忽然屋外响起一阵巨大的喧哗声,似是有人叫骂。云夕有些惊愕,原以为明日才出发,今夜不会有很多人提前登船呢。秦铮二话不说拿起剑就走,她也来不及多说,赶紧跟上。
客舱内的公共区域聚集了一大群人,云夕眼尖地发现大师兄也在其列,忙凑到他身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大师兄和赵奕刚登船就发现,这艘巨型客船上不知何时混进了不少本地小商贩,走动售货闹闹嚷嚷不得清净。
眼前的老婆婆刚刚上船准备兜售鸡蛋,就不小心冲撞了一个人高马大长着鹰钩鼻的外籍客商,同行的中原人生怕对方不高兴,立刻揪住了老太太想要个说法。
老婆婆显然很少见到长相奇异的外邦人,有些害怕,又被大声呵斥吓住了,这会儿才缓过来,哭诉道:“实在是对不住,老身走路慢,看到这位老爷来不及避让,但是篮子里的鸡蛋都没碎,肯定没有撞得很重的。而且老身才刚听说船上可以做生意,之前在屋外吵到这位老爷的人真的不是我呀。”
噢,云夕恍然大悟,这外邦人挺有意思的,被矮一个头的老人家轻轻一撞就小题大做,比娇气包还柔弱,恐怕是心情烦躁故意找个软柿子捏一捏。
那个矮小的中原人操着一口西南官话不依不饶:“你说不重就不重?你说方才吵闹的不是你,谁能证明?”
老太太百口莫辩,看来也没有同行者,只好车轱辘话来回说,拉着围观的人帮她解释,看得云夕十分不忍。秦铮打听了一圈回到她身侧悄悄告知,客商是辽人,受邀到蒙山派收购药材,看来这个争论不休的中原人就是蒙山派弟子了。云夕正愁该如何帮助老婆婆,远远看到了一个船长模样的人站在角落观望,于是向对方招了招手。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老人家被越说越激动的蒙山派弟子拽了一把,控制不住身体平衡马上就要倒地,膝盖下方满满一篮鸡蛋,摔下去恐怕不受伤也会落得满身脏污。
陆云夕飞身上前拾起篮子,托住老人家的右臂。秦铮未及与她商量,却十分有默契地同时行动,转眼托住对方左臂,两人一同使劲,就将快要软倒在地的老太太拉了起来。
蒙山派弟子被向下坠的老太太拽得向前扑,秦铮迅速用剑柄顶住他向外一推,他倒退了两步,这才站定。
这小弟子当众被下了面子,脸色涨得通红,正欲怒骂,就被闻讯赶来的身着门派制服的另一名弟子拦住,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被后来的弟子瞪了一眼。
“诸位,诸位,各退一步,切莫伤了和气。”船长模样的男子这才走上前来,对在场众人一拱手,“在下是这艘船的船长林福贵,今日客船刚靠岸,人手不足,才不慎让商贩们进入客舱。有劳各位卖在下一个面子,各自回屋歇息,稍后由小厮为各位送上精美的点心,以作补偿。”
又上前来对秦铮深深一礼:“多谢秦少侠仗义助我解围。”人群中窸窸窣窣又起议论,果然是逍遥剑秦铮云云。秦铮倒像是习惯了被人关注,只轻轻扶起船长的手,不让对方弯下腰。
老太太心知是眼前两个年轻人帮了大忙,千恩万谢后忙不迭提着篮子离开。林福贵又对蒙山派弟子好一通客气言语,总算把他们劝回了屋。
云夕腹诽这船长打得一手好算盘,刚刚发生争执时动也未动,等他们一出手就赶紧顺水推舟,还把秦铮的名讳报出来,若蒙山派有寻衅的念头,也与他的大船无甚关系。
人群散去,船长却没打算离开。几人都看穿了他的目的并不开口,他倒是很自在的样子,热情打听孟云清的来历。得知这一行人不仅有云苍派这一代武功最高名气最盛的关门弟子秦铮,还有武林盟主陆知鹤的大弟子和爱女,连连夸赞几人侠义心肠,不愧为江湖侠客名门之后,脸上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天色已晚,打听到几人还未用晚膳,船长立刻吩咐厨房在大船顶层露台为他们准备一桌饭菜,孟师兄推辞不掉,只好笑纳。
林福贵倒是很会做人,生怕他在场大家会感到拘束,备好宴席后只遣了一名小厮来请,说是船长事务繁忙无法亲自作陪。明明知道是托辞,云夕还是悄悄舒了口气,对于这样世故老练又过度热情的长辈,她实在是有点应对不来。
一行人顺着舷梯拾级而上,狭窄逼仄的通道过后,是宽敞开阔的船顶露台。此时除了一桌好菜,露台上半个人影也无。赵奕看顶层连仆人都没有,又恢复了他无拘无束的本性,瘫在座椅上连喊好饿。
孟师兄又好笑又无奈地招呼众人赶紧过了落座动筷,免得再走两步赵奕就香消玉殒。赵奕听了他打趣的话语,生龙活虎地坐直了身体大声抗议。
美味当前,赵奕又一次无人理会。贴心的林船长为大家准备了传统的江南菜,还有醇香扑鼻的美酒。云夕突然想起花样繁多的江南菜系,拉着鸾儿讨论做法,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多吃了两碗饭。
陆云夕(阴阳怪气):啊,不会吧不会吧,这个身高八尺的外邦人竟然比我们娇气包赵奕还要柔弱。
赵奕:我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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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路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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