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惊雷,却不下雨,空气十分沉闷。
一艘货船稳稳停靠在永安渠的野渡头前,与漆黑的水面几乎融为一体。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等待的人也总是特别没有耐心。
楚休言眼看着亲自点燃的计时香一点点燃烧殆尽,她的忍耐力也到了尽头。
楚休言脸色一沉,起身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河心,那里停着另一艘货船。而那艘货船,早在她抵达之前就已经停着了,像座长出河心的冰山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楚休言对跟出来的东倭翻译愤愤道,“他们是不是耍我们?他们是不想要货了吗?”
东倭翻译满脸为难,正要说点什么安抚楚休言,却见河面上一盏河灯轻悠悠地飘了过来,定睛看去,原来是有人提着河灯站在一条小船的船头,为船夫照亮驶向野渡头的河道。
提灯人登上船来,借着昏黄的灯火,楚休言认出来者正是葛白。
“东倭小友久等了。”葛白施施然走向舱门,转身道,“形势所逼,我等不得不审慎行事,多有失礼之处,万望小友见谅!”
楚休言本无意计较,但见葛白态度如此轻描淡写,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勃然大怒道:“葛先生对小女有救命之恩,小女感激不尽,遂无偿赠出两船晶矿以作报答。从未奢求葛先生欣然受之,或盛情答谢,然所谓‘厮抬厮敬’,你我只有相互尊重,未来才能合作愉快。葛先生此番怠慢,因小女有欠于先,自不敢妄言指摘。不过,考虑到你我还有为期一年的合作,未免日后生出嫌隙,小女今日便将丑话说在前头。”她瞪着葛白,一字一顿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若待我不如玉,我便视你如粪土。”
东倭翻译哆哆嗦嗦地复述了楚休言的话。
葛白微微一愣,尴尬地笑了笑,好言道:“厮抬厮敬。”
楚休言稍稍舒眉,道:“货在底舱,葛先生可以让你的人过来直接把船开走,等卸货之后,再将空船归还也无妨。”
葛白道:“我要验一下货。”
楚休言点点头,领着葛白来到底舱。十个粗麻袋子整整齐齐地堆在角落,每个袋子都装足了半石(50斤)晶矿。
葛白看着眼前十袋晶矿,思虑片刻,抬手指了两袋,道:“右数第三袋,左数第二袋,烦请取些出来验货。”
听完东倭翻译转述后,楚休言颔首道:“就按葛先生的意思办!”
东倭翻译手持中空铁管,卯足了力气,狠狠扎入被葛白选验的两袋晶矿。麻袋里的晶矿自管芯涌出,葛白伸手各接了半拳,用舌尖舔了舔,瞬间眉开眼笑,哈哈哈大笑三声。
“东倭小友,”葛白撇掉手里的晶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着伸出一只手来,道,“日后你就是我葛白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楚休言等东倭翻译说完,仍是板着脸,拱手道:“葛先生,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你的救命之恩,小女已然还完了。下一次交货,还请葛先生带着银子来。”
葛白尴尬地收回手,道:“当然,当然。”
“问他,”楚休言对东倭翻译道,“他的东家在哪里?协议去哪里签?”
葛白对东倭翻译道:“请东倭小友稍事片刻,等我们搬完货,东家就会亲自过来签协议。”
楚休言对东倭翻译道:“他们不要船吗?”
葛白对东倭翻译道:“我们要用自己的船。”
楚休言撇撇嘴,对东倭翻译道:“随他们便罢!”转身出了底舱。
不知何时,野渡头边已停了五艘小船。
楚休言吩咐东倭翻译将桌椅搬到甲板上,她点燃一炷香,坐在甲板上,看着葛白指挥手下人将晶矿搬上小船,一船载两袋,分五船送上大船。
等小船出发的时候,刚好燃尽一炷香,说明过去了一刻钟。
楚休言又点了一炷香。
葛白没有随小船返航大船,而是与楚休言隔桌而坐,陪笑道:“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东倭小友见谅!”他故意环视一周,又道,“今日怎么只小友一人来,你阿姊呢?”
楚休言对东倭翻译道:“阿姊死里逃生,因惊吓过度,夜不能寐,又不慎感染了风寒,以致今日卧床不起。”继而切齿道,“葛先生开个价,张耀祖项上人头值什么数?”
葛白笑而不语,只遥遥望着河心的大船。
楚休言催促道:“张耀祖项上人头值什么数?”
葛白嘴里吐出两个字,道:“无价!”
楚休言笑道:“世上哪有无价之说,不过是没有达到葛先生的要求而已。”她竖起右手食指,“一万两银!”
葛白恶狠狠地瞪着楚休言,“呸”了一声,蔑笑道:“百刃仆射家的公子,你就算让我当上大同首富,我也不不屑于听你号令去杀他。”他把脸凑近楚休言,“你最好识相点,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楚休言把头扭开,默而不语。
第二柱香烧完,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
一条船头悬挂河灯的小船轻悠悠划过平静无波的河面,朝野渡头驶来。
楚休言凝神望向河灯小船,船中端坐一人,其貌不扬,但眼睛锐利无比,在夜色中闪烁着惨森森的光芒,就像一对黑色的夜明珠。
上次匆匆一面,楚休言并未看清车夫的样貌,此时也不敢确定来者究竟是不是车夫。
楚休言心生一计,猛地站起身来,奔到车夫面前,抓起他的手,无比热切地欢迎道:“车先生,幸会幸会!”
车夫一愣,面露困惑之色,道:“东倭小友缘何唤我车先生?”
楚休言笑道:“上次匆匆一别,无缘得悉先生名讳。不过,先生既以车夫身份示人,小女便取‘车’为姓,以称先生。”
“东家,”葛白态度恭敬,站到车夫身侧,道,“真的要签协议吗?”
车夫道:“自然要签。你方才也验过货了,晶体纯度极高,远远高于添禄的货。在商言商,利益永远摆在人情前头。”
葛白犹疑道:“日后怎么跟张公子交代?”
车夫撂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道:“他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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