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雁阑珊想的阴沉古板的老头子不一样,楚青烈看起来比魏长敛要小,跟他估计也差不了几岁。繁琐华丽的长袍束缚了这位年轻帝王的身,却挡不住他此刻炽热的目光。
魏长敛恭敬行礼:“陛下。”
“长敛,你来了。”楚青烈熟练拉过魏长敛的手,“听闻你前些时日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了?”
魏长敛被他牵到亭中石凳上坐下,微微颔首:“谢陛下关心。没什么大碍,陛下不必担心。”
“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楚青烈摩挲着魏长敛的手背,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回头朕叫齐太医给你看看,每年这样也不是办法。”
“齐太医乃京城第一神医,臣这点小病怎敢麻烦神医。”魏长敛婉拒道,“况且臣今日来找陛下是为他事,这点小病臣回去自会请大夫看。”
楚青烈抬眸看了眼魏长敛身后站着的雁阑珊,调侃道:“难得见你身边带着人。”
魏长敛回头,连忙用眼神示意:愣着干嘛,赶紧行礼啊!
雁阑珊会意:“啊?哦!见,见过陛下!”
“你就是雁师父的徒弟吧。”楚青烈指着旁边自己的位置说,“朕年少时也得过雁师父一些指导,与你也不算外人。别站着了,过来坐。”
“谢陛下。”雁阑珊说着,却是在魏长敛旁边坐了下来。
楚青烈脸色微变,不过没有明说什么,而是拿起桌上一直温着的酒给魏长敛倒了杯。
“天气转凉了,以后进宫就不要用走的了,容易着凉。”
“多谢陛下关心,不过臣已经习惯了。”魏长敛说着,把接过来的酒递到了雁阑珊面前。
雁阑珊眼睛瞬间亮了。
十四州的少年郎无酒不欢,奈何雁阑珊有个管酒很严的师父,以至于雁阑珊每次喝个酒都要偷偷摸摸,一点都不过瘾。
从到论亭台开始,雁阑珊便注意到了石桌上温着的酒。
皇帝喝的酒,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若是能喝上一口,他到京城的目的便算完成一半了。
当然雁阑珊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皇帝就坐在面前,他不想活了才提想喝陛下的酒。
然而现在,那杯酒就这么被魏长敛递到了自己跟前。
“长敛……”
“我风寒没好,不宜喝酒。”魏长敛指了指酒杯说,“不要浪费,这可是六十年陈酿,有三个你那么大呢。”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品尝品尝!”
趁着雁阑珊品酒的功夫,魏长敛又挑了两块精致的糕点放到了雁阑珊跟前。
醉云楼的糕点固然好,可跟宫中御厨的手艺比起来又是差了许多。在京城,想要品尝到最好的酒和最好的美食,自然要来皇宫。
雁阑珊吃得高兴,一旁的楚青烈可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怪不得这次突然让他准备吃食……原来是为了给这小子!
“长敛——”
“哦对陛下,臣有一事禀告。”魏长敛转头看他,先前看雁阑珊的笑意全无,“傅云霏和他的两个儿子接连遇难,礼部侍郎的位置,陛下还需要尽快安排人顶上。”
楚青烈压下心头郁闷,强撑着说:“此事朕已经听说了,一夜之间三条人命,京城可是许久没有出过这么恶劣的案子了,上次还是八年前……”
魏长敛脸色微变:“陛下。”
“咳…朕说远了。此事长敛你无需担心,新的礼部侍郎朕已经安排好,明日即可上任。”
“陛下圣明。”
“说起此事,傅家一案你可有眉目?”楚青烈倒了杯热茶推给魏长敛问。
这次魏长敛没有再把茶递给雁阑珊以示拒绝,而是端起来轻抿了一口,说:“三人皆是被牵机线所杀,其中傅云霏直面由牵机线组成的机关阵,死状最为惨烈。”
“牵机线?”楚青烈沉思片刻,“那不是连州的镇州神器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
“这也是臣目前最大的疑惑。若能找到牵机线,或许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楚青烈明白了。他看了眼雁阑珊,笑道:“这才是你此次进宫的原因吧。”
魏长敛莞尔。
“如此说来,你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不妨先与朕说说,你怀疑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魏长敛偏头看了眼雁阑珊。
正在吃桂花糕的雁阑珊瞬间心领神会,张口就道:“我知道凶手是谁陛下!凶手就是那个太尉!”
他口中的糕点还没全部咽下,这么一开口,点心渣正对着楚青烈喷了大半。
楚青烈:“……”
忍着……
忍……
忍!
楚青烈强迫自己冷静,与此同时他的眉目变得十分阴沉,倒是符合帝王的身份了。
他平复好心情,略显惊讶的问:“太尉?他有何理由要杀傅家三人?”
雁阑珊将口中糕点咽下说:“傅家是太傅那边的人,太尉不想让太傅好过,又不能直接动他,就拿太傅身边的人开刀以此来警告太傅。”
朝廷上的暗潮涌动被来自远离官场的少年用最直白的话说了出来,楚青烈眉眼微蹙,问:“你可有证据?”
“这……”雁阑珊摇头。
“没有证据,怎可随意怀疑朝廷命官?”楚青烈严肃道,“太傅与太尉在政见上是有一些不合,可若要凭此怀疑太尉为了警告太傅而杀人,未免有些太荒唐了。雁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倒也没有那么荒唐。”魏长敛看准机会开口说,“牵机线在连州做镇州神器,在北方边境也起着护国神器的作用。放眼整个京城,有能力悄无声息弄到上百根牵机线的,也只有太尉一人了。况且太尉太傅不合多年,京城人尽皆知,此为作案动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长敛一开口,效果和雁阑珊完全不同。楚青烈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怀疑。更何况……”
楚青烈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道:“总之,如今的太尉是你与朕共同认可的,你若对他不满大可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说他的不好?”
“陛下说笑了,太尉现在官职在臣之上,臣若是有些许不满就私底下找陛下告状,那不真成了陛下后宫的妃子?”魏长敛自嘲道。
“你……那你又是……”
“可一码归一码,这是臣的职责所在。”魏长敛敛去笑意,“如今傅家一案,虽没有足够的证据,可种种迹象都表明太尉有嫌疑,若能找到凶器牵机线,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楚青烈听出了魏长敛的话中之意:“你想去搜太尉府?”
“是。”
“难怪你会想着来找朕……”
哪怕魏长敛再得重用,他也只是四品官,无凭无据去搜一位一品官员的府邸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他的旨意。
归根到底,他这次进宫只是为了求一道搜府的旨意。
还有带着那个江州的小子来品尝美酒美食……
也对,这才是魏长敛,那个他无论如何示好,永远都没有回应的魏长敛。
但楚青烈不明白,既然魏长敛不是为他而来,又为什么要在八年前拼死进宫到他面前,告发太尉夏衡对外勾结私购牵机线准备谋反一事?
事后论赏,他又什么都不要,只求大理寺少卿这一个官职。
这个问题楚青烈想了八年都没想明白,恰好他年少南下结识的雁师父传信而来,说自己有个徒弟需要磨炼心性,请他给安排一个六部的小官锻炼几年。
那一刻,楚青烈却想到了魏长敛。
于是他违背祖训力排众议,恢复了第二位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并把这个颇有争议的职位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想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没有能让魏长敛特殊对待的人。
而真看到了,他又后悔了。
见到雁阑珊的第一眼,楚青烈对他就充满了妒忌。妒忌魏长敛会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妒忌魏长敛会对着他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妒忌魏长敛会帮着他说话……
那一刻,楚青烈很想说一句“不”,勒令魏长敛不准再查这一案,把雁阑珊赶回江州雁家此生不得入朝为官。
但他忍住了。
这八年,魏长敛主动找自己的时候少之又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派人请他进宫,可对方十次有八次都会拒绝。
好不容易他来一次,他主动来一次,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一次机会,楚青烈不能说“不”。
“你需要一个理由。”楚青烈压下心中五味杂陈,“大理寺不得无凭无据搜太尉府,朕也不能无缘无故下旨让大理寺搜太尉府,除非你有一个让朕下旨的正当理由。”
“这个理由……”
“这个正当理由太难了,是吗?”楚青烈起身望向湖边说,“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朕退一步。”
魏长敛起身谢恩:“多谢陛下。”
雁阑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也跟着魏长敛行礼谢恩。
“朕不能直接下旨让你们搜太尉府,这道旨,得你们自己求。”楚青烈转头说,“帮朕去找一个人,找到她,带回来,朕便赏赐你们一道旨意。你们可以用这道旨意向朕提任何要求,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得你们自己承担。”
“多谢陛下。”魏长敛行礼谢恩,“那不知陛下要找的人是?”
“朕失散多年刚找回来却又在京城中失踪的妹妹,楚晴。”
…
放心,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长敛爱的只有阑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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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亭中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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