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实在是太破了,或许已经勉强运作了十几年,或许更久,它就像是个早该被淘汰掉的旧物件,这一路没有沈郁苡想要的速度,她每踩一下油门,这车就要发出个不知是什么的声响,就像是打量零件之间互相摩擦磨损,随时都会散架,徒留外面那个钢铁的空架子支撑着。
沈郁苡开到楼下的时候,她下车第一件事就是踹这破车一脚,像是小孩子幼稚的泄愤,顶着她那张艳丽漂亮的脸蛋,格外违和。
她的屁股上蹭了一层厚厚的灰,这也彰显出那辆车荒废时间之久,它早就被主人抛弃了。
沈郁苡靠在车上,她抬头看着顶楼某一扇窗的光亮,其实,她也不知道哪一扇窗才是容瑜笙的房间,她也懒得一层一层得去数,只是任由自己的视线随心所欲地停留在某一处,然后将这一扇窗定义为———容瑜笙的窗户。
站在这儿的那一刻,沈郁苡的心也静了。
撞死容瑜笙?
或许她真会干,毕竟容瑜笙这条狗说不准早就背着她向别人摇尾巴了,她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立马就去死,但不是现在,冷静下来,其实有太多事儿比容瑜笙要重要的多。
比如她还恨着个沈杭岭,而沈杭岭现在是高高在上地过着他的快活日子。
容瑜笙只是过眼云烟,随风去吧,随风去吧。
一条狗而已。
沈郁苡想点根烟,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跟她作对,打火机偏偏就此失灵,连半点儿火光也引不出来,烟虚虚地夹在唇间,却迟迟无法点燃。
脾气上来。
沈郁苡直接把打火机摔砸在地上,可打火机的质量很好,摔在地上也没见摔出个什么破口子,打火机表面的花纹正对天空,毫无遮拦地映在沈郁苡的眼底,那美杜莎的表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容瑜笙的存在。
“草。”沈郁苡还是没法平静。
她转身想上车,却直接撞到了生硬的胸膛上。
沈郁苡后退一步。
“不是要撞死我吗,就用这辆破车?”容瑜笙语调平平,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沈郁苡就是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沈郁苡的火一点就着,她夺下嘴里咬着的烟,扔到容瑜笙的脸上,“那你把你的车给我开啊,你看我敢不敢撞。”
烟砸到容瑜笙眉骨位置,一路跌落,掉进他怀里,容瑜笙摸过那根烟,自己叼上了,掏出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燃,动作不紧不慢,反倒衬得沈郁苡那气疯了的模样像小题大做。
容瑜笙把车钥匙扔给她,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沈郁苡觉得太天黑了,那路灯分明亮着,但她偏偏就是看不清容瑜笙的神情,她也不想看清。
其实,沈郁苡这人特别好激,容瑜笙轻飘飘一句话,她就觉得容瑜笙这模样,死了都是便宜他。
他拽给谁看?
她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他猜不着吗?
沈郁苡不信。
容瑜笙又不蠢,也不傻,他肯定再清楚不过了,而且他现在出现在楼底下是要干什么去?还就穿着套薄睡衣,这是要勾引谁到他床上去睡去?
沈郁苡分不清她此刻是否理智,她只知道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左右两个小人互相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撕心裂肺地疼痛,烦躁得压不下心底的火,恨不得掐死容瑜笙。但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大的火气,她对容瑜笙动真情了吗?
沈郁苡确定以及肯定,她绝对没有。
她不爱容瑜笙。
她不爱任何人。
她整个人就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空壳子,里面承装不了任何东西,也给予不了任何高昂的情感,她能赠予的只有顽劣的负担。
沈郁苡闭上眼,背过身子,用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方式去逃避容瑜笙。
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很大,很吵。
沈郁苡想要堵住耳朵,全身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很奇怪,她鼻子从来没这么灵敏过,容瑜笙身上的味道顺着风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
味道越来越浓,她想忽视都难。
“坐到土堆里去了?”容瑜笙手拍了拍她屁股上的灰,与此同时,沈郁苡猛地转身,直接整个人窜起来,跳到容瑜笙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这是一种近乎凶狠的拥抱,如此亲近,却在掠夺你的一切自由空间。
容瑜笙像是早有准备,一手托住她的屁股,一只手寻着空隙,钻到她胳膊里去,防止她进一步加大力气。
沈郁苡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容瑜笙,你出轨了。”
很平静,不是质问,更像陈述事实。
话还在继续。
“出轨的人都该去死你知道吗,容瑜笙。”她的声音很低,越来越低,头也渐渐偏了方向,最后甚至演变成耳鬓厮磨,如同热恋中的情侣悄悄说情话一般,沈郁苡笑着说:“你知道的。”
容瑜笙说:“沈郁苡,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沈郁苡已经从他身上跳下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将车钥匙塞到容瑜笙的手里,而后后退一步,说:“当然,我俩之间没资格谈出轨,我只是提醒你,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做哦。”
沈郁苡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低声用英文讲着要那人来接自己的诉求,看样子,是司机。
挂断电话,仿佛方才种种都没发生过,沈郁苡淡淡地闲聊起来:“最近几天美国都是阴雨天,其实也挺好的,至少空气好了不少,通通风,不至于让难闻的味道窝在一处。”
容瑜笙看她,不说话。
沈郁苡耸耸肩,也不再说什么。
沉默是一条被拉长的线,阻隔在两人中间。
“……..沈郁苡,我哪出轨了?”容瑜笙问,他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像是些许疲惫,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喑哑。
沈郁苡否认:“你没出轨。”
但她那话里的意思谁都懂。
容瑜笙说:“你说我身上的香水味儿?”他回来之后想过沈郁苡白天时候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一直觉得沈郁苡根本不在乎他身上的香水味儿,毕竟他先前或有意或无意地在身上留了别的香水味儿,沈郁苡都表现得毫不在乎,仿佛他真就只是拴在门口看家的一条好狗,哪怕被别人摸了去也无所谓,只要你还在原地,还有能护家的能力就好了,不,也不对,哪怕他不在原地,沈郁苡也许也只会干脆利落地再挑另一条好狗驯服,安置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取而代之,仿佛他从来都没存在过。
沈郁苡不在乎那味道,就像她从来不在乎她一样,结果呢,现在她又扯上“出轨”这个字眼。
太讽刺了。
甚至她自己也承认,他俩之间根本没有使用这个字眼的资格和权利。
容瑜笙嘴里那根烟的烟灰尾巴积得很长,要落不落的滞留在那,火已经堪堪被风吹灭,他偏开头,不看沈郁苡的脸。
“沈郁苡。”
“狗不会开口说话,但它待在主人身边也特别幸福,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它主人不会把所有坏事儿都安在它身上,也不会吝啬给它爱,所以它没变成坏狗,它只是想跟主人多待在一起,它的命那么短,可偏偏都能用爱贯穿。”
“而我命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但连一点点感情你都不舍得给吗?”
他甚至不奢求是爱。
“你不是狗。”沈郁苡讷讷地说。
此刻她也回过神。
或许是最近太过紧绷了,稍微一点点小事就像是火苗一般迅速成长成燎原烈火,将勒紧她的一根根弦烧得崩坏。
她讨厌淡淡的香,追根溯源,那样的香她母亲偏爱,闻到那味道就让她想起母亲委曲求全的种种。
容瑜笙“嗯”了一声,彻底冷淡,仿佛顷刻间,过去种种执着也就此放下了,他似讽刺:“我也没资格当狗了。”
他说:“香水是之前我自己买的放在办公室里,想着让你闻闻,就像小孩一样,想引你注意,但其实也没必要,事实也证明了,你根本不在乎,上周助理把香水翻出来,我就送他了,这几天他在相亲,身上喷的香水挺浓的,沾到我身上了。”
容瑜笙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水味,这段时间和沈郁苡分开住,他工作也忙,夜里忙里偷闲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抽烟,大部分时间整个人都像个烟囱一样,根本闻不着身上那股被烟草味盖住的淡花香。
这句解释没什么情绪起伏,说完,容瑜笙抬眼看了下街尾行驶过来的那辆车,车牌号他记得,沈郁苡雇的那个司机,“车来了,我上去了。”
沈郁苡抿抿唇,只说:“你走吧。”
容瑜笙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动。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车停下。
司机降下车窗,生硬别扭的中文喊沈郁苡的名字。
见沈郁苡迟迟不上车,他也不催促。
毕竟他也走过很多的路,经历的多,看见眼前的景象自然知道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
“容瑜笙,你怎么不早点儿说。”沈郁苡说。
容瑜笙的下颚紧绷成一条锋利的线,听此,他反问:“你问过我吗?沈郁苡。”
沈郁苡说:“……..我以为你故意的。”
“之前是。”停顿一秒,他接着说:“可你不在乎,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容瑜笙眉眼冷厉,说:“算了,沈郁苡,是我强求。”
沈郁苡不知道该接什么了,好半晌,她才说:“我走了。”
她的声音也冷冷的。
两人咫尺之遥,分明想触碰,却又互相比着谁的心更硬。
关上车门。
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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